一声脆响,落百野护体真气被撞碎,身体横飞,撞破围墙,跌落在静心湖之中。
苏御再不管他,依旧前进,雷霆砸下,他一口吸气,不仅是雷霆,天地间的精气百川归海般纳入体内,张口喷出,直接将那个道士掩盖在滔天的气机洪流之中。
终于来到傅仰双身旁,苏御低吼,却难以开口说出人言。
傅仰双眼泪直流,抚着苏御脸颊上的伤疤,一滴一滴的泪水流成珠帘,哽咽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伸手颤颤巍巍地将怀里最珍贵的染血手绢拿出来,再次给苏御擦干鲜血。
“我会等你。”
傅仰双泣不成声,只见后方双拳已经砸在苏御的背上,顿时他鲜血从口中溢出。
苏御身体一震,将在侵入体内的拳劲悉数返还给敌人,背后那人被震退,双手折断。
“你好傻,快走吧!”
傅仰双用手绢擦着苏御嘴角的血,却根本擦不干净。苏御嘿嘿一笑,那张恐怖的脸却露出了最干净的笑容,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什么。
浣溪剑扶风而上,垂云而下,将那位折断了双手的拳法宗师废掉,身体踏在长剑之上,扶风剑气拖着他离开侯景府。
“就把他杀了吧。”
侯景满脸阴沉的回了书房,最后对着身旁的年轻人说了一句。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也消失在原地,往外追了出去。
一场逃亡正式展开……
今夜整个金陵都热闹起来,城中暗流涌动,一切只因为苏御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将平衡打破了。
侯景的镇威将军府中,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位在江湖中响负盛名的人士,在这天晚上,大大小小十几个门派派到金陵的代表,全部离开住的客栈,加入到了围剿行动之中。
没过几个时辰,便有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来。
“铁剑门的门主被那妖怪一剑刺穿了脑袋,铁剑门诸多弟子几乎死绝!”
等到众多势力的人跑去那处战场,看到的却是一片人间地狱,十几位年轻人,包括铁剑门的小宗师门主,无一例外,都被剑气穿体而亡,尸体上还有多处损伤。
“在那边!”
有人看到远方的屋顶上,长着长毛的苏御正与龙宫的年轻人打斗,最后双方互换一掌,却被苏御往东面逃了。
整个金陵不再安宁了,在薛小蛮等人的劝说下,有几个世族被说动了,在晚上时,暗中给侯景使绊子,更有甚者悄悄派出第二境的供奉出手,冒充苏御行事,杀了不少侯景方的江湖人士。
第二天一早,客栈中薛小蛮听闻了一系列的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算是胆大包天吗?”
就在刚才,又有一则消息传来,有一位第二境的宗师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死法却和先前那些被苏御杀死的很像。
薛小蛮心里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对侯景势力的恐惧。经过苏御这么一闹,钓出来的江湖势力绝对是让人心惊。
就参加追杀苏御的势力就有十六个门派,而且那些门派中均有一位宗师或者小宗师领头,这还只是浮在表面的,那些暗里的门派还不知繁几。
当天夜晚,薛小蛮对隐藏在金陵城中的探子暗地里打探搜寻苏御的踪迹,自己则和那些文官一起,脱了黑袍,大摇大摆的出城。
而苏御在昨晚在大闹侯景府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好似整个金陵的动荡与这个始作俑者无关。
金陵城是临海建筑的都城,扬郦江横贯都城东西,在城中挖出一条条小溪,乃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据说整个金陵中有三百七十二座石桥,有二百八十四条支流,足见整个水系覆盖的范围有多么广。
此时夜晚明月微光下,在扬郦江畔,正有一大堆人马集结,在整个江畔寻找着什么。
“龙先生,那妖怪最后的踪迹就在这个地方消失的?会不会跳到大河里去了?”
落百野望着这平静的湖面,心里想到这位可怕的敌人隐藏在暗处,不免有些凝重。
那位配着八条蛟龙玉牌的年轻人冷冷一笑,道:
“准备船只,只要天地精气一有异动,就用弓弩射杀。”
随后又心里轻蔑一笑,还从未有谁在水中的战力比得上龙宫的,只要冒头,他有信心将其一击毙命。
就这样一群人坐着船,在江面上撒下大网,那网是寒蚕丝所编,用金千两,就算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进入了,不死也要褪层皮。
无人看到,有一抹绿光从天而降,落进江中。
那江中的苏御藏在最下面,为的就是压制无名邪经的运转,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有天地精气透过深水,从上方进来。
现在的他真的算得上是命在玄关,这些磅礴的天地精气冲击体内经脉,如果不是有妖血的强大生命力,他早就被碎尸了。
尽管如此,他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全身是血,皮肤不断的裂开被江水冲走,再过一会儿,他便会生生的流血而亡。
最要命的是他体内的妖血,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只差半步,就可让他沦为妖仆,被远在妖界的天蜉妖王所控制。
而就在此时,一缕绿光冲下来,落入心脏中,顿时体内的妖血像是遇到要命的东西,一股脑地又和体内的血
液融合起来,再也不敢冒头。
苏御意识无比的敏感,不知哪里来的奇怪能量让妖血警伏,但又怎会不抓住这机会,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长生真经在体内艰难的运转开来,一正一逆,正好压制体内伤势的恶化。
湖面上,身为当代龙宫第二人的龙子乾腰间的玉牌徒然失色,他心里一突,暗道不好。但对面一艘船上正闭目感应的落百野突然睁开眼睛,疑惑的道:
“龙先生,突然有个地方没有天地精气的入贯了。”
只要是修士都知道,天地精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江水之下也依然,但突然有异,确实让人怀疑。
龙子乾当即示意众人驱船而去,来到那片地域前方,一声令下,寒蚕丝网撒下。
再挥手,船上所有的威力极大的弩箭全部射出,哗哗划进水中。湖面在乱箭之后依然平静,就在众人以为虚惊一场之时,龙子乾嘴角却挂起了讥笑。
他一脚踏在缓流的江面之上,下一刻只听一声龙吟传出,江面的水浪猛然翻滚,轰然一声,从江水中,一条水龙冲天而起。
龙吟声不绝,然他人才看清了,在龙口之中,有一个身影狼狈跌出,不是那寻了一整天的苏御又是谁。
此刻苏御心头冰凉,没想到还是难逃难逃一死。心念间,本欲不再压制无名邪经运行,可是,面前的水龙却突然崩散,化回江水洒落在江面。而在前方,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抱住了他,缓缓落在江面。
这时苏御才发现,在整个江面已经有了四位黑袍人出现。那位救了苏御性命的黑袍人微微行礼后,对着面色阴沉的龙子乾道:
“龙先生,陈将军想要从你手下救一条命,不知先生能否卖将军一个面子?”
龙子乾环顾四周,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好奇地问道:
“就只有五位宗师,恐怕还救不走这条命吧。城中的那些家伙难道不肯出头么?”
面目隐藏的黑袍人看不清脸色,语气却十分慎重地道:
“龙先生,有些事我们还是心知肚明的好,摆在台面上来的话,这样面子上大家都不好看。”
“哼,这样说来他们是来了?”
龙子乾的话让黑袍人心头一突,一股不好的感觉出现。果然,在那一艘艘船上,又有七位人影踏在江面上,体内真气浑厚,血气与真气融合,搬运自如,明显是易血有成的修炼人士。
“那就一网打尽!”
龙子乾伸手虚抓,整个江面江水涌动,气机翻腾,累积成网。
这江上之人却不知道,有一位老头在对面岸上,静静地看着江面发生的一切,那岸上有一间废弃的佛庙,四周幽暗,让那佛庙中一丝灯火显得更加的明亮。
“和尚大人,我们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在小路上,一个小伙儿被一个白衣和尚牵着,一步一跳地往破庙而来。
白衣僧人拉着小孩儿,路过岸边,正好看到那位老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而是转过头望着小男孩儿道:
“你不是说崇拜李家的那小子吗?今晚就带你来看看。”
“什么?李公子会来这里?”
小孩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只听得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就怎么也掩不住了。
听到了小孩儿的笑声才转过头来,看了眼那白衣僧人,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反而是对小孩儿的事感兴趣,便问道:
“李家之宣会来这里?”
旋即望了眼江面。
“这里可不是什么善地啊。”
这时白衣僧人才顺着老头儿的目光望去,那江面上的情况已是危急万分。十位宗师,黑袍人五位,气机翻腾让整个江面都变得朦胧了,小孩儿望去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嘿,那隐藏在暗处的三位真是墙头草。”
老头子冷冷一笑,瞥了眼白衣僧人,好心提醒道。
“是非之地,还是快离开吧。”
白衣僧人淡然辑首,不以为然。
老头儿眼中闪过不快,却也不想跟凡夫俗子计较什么,转过头一步步往江面战圈而去。
“咦,那个老爷爷是要跳河吗?快去拉他回来啊!”
小孩儿急道。
白衣僧人摸了摸光头。
“不是跳河,是跳海,跳进滚滚红尘海。”
小孩儿只觉得莫名奇妙,但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那老头儿踩在江面上,无风起浪,推着他佝偻的背影,靠近了江心。
“老前辈住手!”
有眼尖的江湖人发现了这位踏波而来的将死老人,但一眼看到其面貌后,不禁骇然出声。
江心大战正酣,突然插足而进的老头儿一掌压下江面那无形的网,猛然踏脚,九条合抱的水柱逆冲而起,震退三位宗师。
“你们还不做选择?”
老头儿冷笑,一掌拍下,气浪滔天,一条条小船在巨浪颠殿下,化作木屑。
“半步大宗师!”
龙子乾这次真的是脸色沉下了。哪来的老不死,一个半步大宗师,妥妥的宗师,差一步就可以武入道的江湖人士。
何时这等可以以武入道的传奇人物这么不值钱了?连武顾城说不定也不是今个百年末
的第一人。
“浩气盟盟主?他不是三十年前就死了吗?”
侯景势力中有一位年老的宗师高手,见到踏浪老头儿的瞬间,顿时失了魂。
浩气盟在三十年前可是整个江湖的领袖,而那老盟主也是当时的三大高手之一,如果不是老而血衰,或许就可迈出那一步了。
听闻二十年前老死,没了这个最后才老死的宗师,江湖人士没了底气,这才被整个朝廷收官江湖。可以说,正是这位浩气盟盟主将行云的死,结束了整个江湖的生气。
那隐藏在暗处静观其变的三位金陵豪族中的门客宗师高手这才缓缓出来,对着将行云行晚辈礼,正式表明立场。
“老前辈,不好好养老,何必趟这浑水?”
龙子乾沉声道。
老头儿嘿嘿一笑。
“现在的江湖没了生气,好不容易有了点苗头,不能被你们灭了。”
他扫了眼那对面那群大部分都是他晚辈的宗师人物,眼中露出嘲讽。
“没生气。学武应当行事在心,心有猛虎,现在……家猫。”
那些年轻的宗师没对当年的江湖有什么感受,反而是那些老宗师在将行云的目光下有些黯然。
“当年的江湖,没了……”
对面的老宗师由心叹气。
“我将行云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为了维护心中所谓的浩气做了很多不达意之事,今日我就任性妄为一回。”
我有三愿:
“我愿为这片江湖燃尽余晖!”
“我愿那江湖重回人间!”
“我愿下一世逍遥随心!”
破旧的佛庙,可能是老头在里面点了油灯,整个庙子里都有了一丝朦胧的昏黄。
白衣僧人拉着小孩走进来,僧人对着端坐在上头的佛像行礼后,便自顾的坐了下来,默默地念着经。小孩儿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有害怕打扰了大和尚,只得在一旁蹲着,默不作声,心里期望大和尚没有骗他,那李公子真会来这个破庙。
庙子外面,声音吵杂,江水翻滚声愈加的猛烈,让不甘寂寞的小孩儿几次想摸出去,偷偷地瞧上两眼。
然而就在此时,破庙里又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是一位白袍书生,背着一婴子的书,进得此间,默默的将书箱放下,对着在佛像脚下打坐的白衣僧人行礼。
白衣僧人没有睁开眼睛,却开口说道:
“为何拜贫僧?不拜佛像?”
那书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
“咫尺真佛不拜,何拜九天假佛?”
“见过灭度真佛。”
俗家名为李元修的白衣僧人曾在长平城中诵经三十年,而后独自一人西去邪魔精怪肆虐的西牛贺洲,一路上降妖镇魔,终达须弥山雷音寺而不入,转身东回,却得真经佛法。
长平城中再无修士乱政,开创了真正的凡间皇权。大唐皇朝气数鼎盛,气运压九州,养出了陆地真龙。
这位无论是修为还是地位都极其高的白衣僧人李元修睁开双眼,看着这个年轻人问道:
“施主是龙宫之人?”
白衣书生再行礼,恭敬地回答。
“晚辈龙小真见过前辈。”
李元修瞥了一眼白衣书生腰间的玉牌,眼中露出了吃惊之色,但没有太多异样,而是对年轻人问道:
“龙宫潜龙弄潮,人间翻江倒海。此次龙宫下注之人就在外边江上?”
书生摇了摇头,江面上那位老人三愿说出,年轻人眼露钦佩之色,叹道:
“时势造英雄,江面上的那位前辈让人敬重。”
“红尘滚滚浪潮,人们总要不自量力地触及那禁区,不晓得借势,偏要做那海中碣石。”
李元修摇头的看着江面上的老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儒家圣人望江而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与势下,很多人总是难以看清,大势所超,不免妣蜉撼树。”
来自龙宫的书生龙小真不和礼仪地撇了撇嘴道:
“事在人为。少了这些顽固的人,未免有些无趣。”
“多了这些人,却未免有些可笑。”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在门口,一位身穿银龙铠甲的俊逸青年出现
而今晚出现在这个破旧佛庙的年轻人,在将来三界都将因为他们而震惊。
江面上,将行云三愿说出之后,苏御便觉得有个目光向他看来,正是那老头子,他苦笑道:
“大将军说了,只要你活着回去,他就帮我实现第二个愿望,所以你不能死。”
苏御顿时明白,原来这是一场交易,仅凭一人之力怎可扭转大局,唯有改朝换代,才有可能让原来的江湖重回。
“血气衰竭也敢口出狂言?”
龙子乾讥笑道,“车轮战拖死他!”
话音未落,他便一掌掀起江面,七十二条一丈长的水龙游动,犹如群龙夺珠一般,带着浩瀚的真气,往中间的将行云涌去。龙宫之色擅长控水之法,不是说说而已。
在一旁,落百野一声怒喝,一口青色剑气吐在青岳剑上,左手托剑,犹如挑起万仞青山,只是一招起手式,便可窥见那江底有暗涌流动,蕴含狂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