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御不解地望过来,他便自觉地解释道:
“连理枝是一家青楼。如果将梁国的青楼排名的话,连理枝可进三甲。群芳阁、云雨宫是前边两家,而这第三家必定是连理枝。
群芳楼素来接待达官显贵,云雨宫则是修士和豪侠经常去的地方,而连理枝则是公子们玩乐的地方。”
“啧啧,这些公子们忒不是东西,里面的小娘子们,连我也为她们可怜,虽说里面不愁吃不愁穿,可是那些公子们中不乏有口味略重的,不知道要受些什么苦呐,据说每天都会有姑娘被折磨至死。唉,怎一个惨字了得。”
薛小蛮一边说着,嘴里却流着哈喇子,完全没有为女子们惋惜的样子。
听到群芳阁的时候,苏御神色微动,随后归于平静,大步向前走去。
“唉,你去哪里?”
薛小弯还在流口水,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急忙问道。
“找丘公子。”
苏御头也不回地答道,肩上扛着冰糖葫芦串。
薛小蛮连忙问道:
“你认识路吗?”
苏御脚步一停。
“不太认识……”
薛小蛮脚下一个踉跄,走到苏御前方,豪气干云的道:
“跟着哥走,哥今儿带你去逛青楼,哦不,是解救迷失在生活迷途的羔羊。”
连理枝是以雅乐而受世家公子们的欢迎,不仅是郢城,其他大城之中也有连理枝的分部,皆以雅作乐。
当世重文轻武,文人看不起武夫,认为他们都只是一群没开化的人,武夫也看不起武夫,所以现在的整个江湖却是近百年来最低迷的时候。很多的武学门派都落没了下来,更有甚者断了传承。
现在的江湖势力再无过去那般有与朝廷对抗的力量,因此整个中原的武夫们,不是被高官世族拉为客卿,就是被朝廷招安成为武林中人最看不起的朝廷鹰犬。
连理枝是雅乐的典范,与北方齐国的风花楼并称。
踏进整个院中,入眼可见并无莺莺燕燕之色,也毫不吵杂。
庭中戏台之上,有一位青衣婉人素手轻弹,古琴声缭绕在整个连理枝。庭院深处不知何处传来萧声与之相和。
有些文人们在长廊前饮酒作乐,引得身边一群女子的阵阵掌声和满目的小星星,也有写字画画的文人,旁边皆有一位美女佳人提着广袖为其研磨,形影相顾之间,情意绵绵。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青楼,恐怕来人都会以为,在这里可以找到一生挚爱呢。
“真……真累。”
薛小蛮看得瞠目结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这样一句感叹之词。
因为他看到,那位吟诗作对的那位仁兄,已经左拥右抱着,带着一群模样身材皆是一流的女子上了楼,进了屋子。
“郢城都要没了,这些公子们还真能享受啊,一点也没有个担心的样子。”
苏御讥笑道。
说着,拉着他也往楼上走去。
“这是世家!就算郢城没了,也影响不到他们,有些世家能传承几百年不是没有道理。天下再怎么变也不管,他们只要上边的那位能依旧给他们一亩三分地就行。”
薛小蛮一脸羡慕。
正说着,突然一位小厮跑了过来,喝道:
“两个哪来的毛头小子,你家主子是谁?胆敢往楼上雅间去?”
苏御转头望过来,眼中淡漠,然自修炼《长生真经》有成以来,他的气质越发的出尘,而深处却隐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邪意。这一眼望向这位小厮,正让他心头都有些怯怯。
薛小弯不欲苏御坏了大事,赶忙上前来,悄悄地往小厮手中塞了一锭银子,一脸地谄媚道:
“我们公子最近家里管的严,只能乔装出门,还请小哥别说出去。这是公子赏的。”
小厮本就被苏御的一眼看得有些胆战,加上这样乔装前来连理枝的世家公子也不是没有,心头已是信了大半,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也立即变成了笑脸迎人,对着苏御施礼道: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会,误会。”
苏御收回了视线,平静地往楼上走去。
这小厮才敢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没有想到,那带面具的公子能有那样的眼神,也太可怕了点。
薛小蛮心头微动,又对小厮打探道:
“我们公子受了丘闲丘公子的邀请要在连理枝谈些事情,不知道这丘公子在那间雅间?”
见小厮一脸的为难之色,薛小弯一脸肉疼地又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这小厮才咬牙说道:
“丘公子在小园香径,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不然小的性命不保啊。”
薛小蛮眼底闪过喜意,没想到这丘闲还真在这连理枝。向小厮保证了不会乱讲,便急忙上楼去,追上了苏御。
小厮小心翼翼地将银子藏在怀里,望着楼上的三人消失在转角处,这才突然有些疑惑地自语道:
“这郢城方圆百里内,没听说过有这个样貌陌生的名门望族啊,莫非是金陵来的?”
????????
喜旺今天很郁闷,本来想着出门倒剩菜剩饭的时候,借机打死几个乞丐解解郁闷,却没想到更郁闷的是,乞丐没打死,反而自己被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少年打了个半死。
他知道公子平日里最疼他了,便一定要让公子给他出出气。将那人千刀万剐了不可,用那少年身上的嫩肉做煎饼来喂狗!
“公子,公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那个丑八怪打了我,那就是打了您的脸啊!不仅如此,他还大放厥词地说要亲自来找你,痛打你一顿,不仅如此他还说要让你喝他的……”
喜旺此时趴在地上,对着床榻上的丘公子痛哭流涕。
“够了!”
喜旺闻言立即止住,心头却一喜。
知道那人已经必死无疑了,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床上的丘家公子丘闲面目白净,穿着纯白的内衬坐在床上,在床榻上,棉被之
中还有三位娇小可人的小家碧玉正探出小脑袋,满眼望着丘闲。
丘闲神色平静,但眼中的冷意逐渐攀升,很多年了,就算是同为三大世家的李宋两家,也没人敢来找他的事了。
就算喜旺说的是假的又如何,只要敢动他的人,无论是谁,第二天的护城河边,必定会多一具浮尸。
“丘四,丘八,你们进来。”
丘闲唤了一声,在门外候着的两位精壮男子推门而进,拱手在侧。
“那个带面具的人,无论是谁,我都要你们八兄弟给我把他敲碎了骨头带到我面前来。”
丘闲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面色显得冰冷。
双手摸进被窝,立即引得被窝里的三位女子连连娇喊。
三人识趣地正要躬身退下,这时却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一句疑问的声音。
“什么是小园香径?”
声音无比的平淡,平淡的如不起波澜的湖面。
然而听到这个声音,喜旺却突然浑身一震,脸色显得无比的恐惧。
“仙长你是真不懂?这小园香径说白了就是一条路嘛。”
又有一个声音在门外肆无忌惮的调笑着。
丘闲本就不快,闻得此言手上用力突然增大,捏得两位女子当即惨叫一声。丘二刚想出声喝止门外之人,却又听到一个开口说话之人说道:
“既然是路,那就有可能是黄泉路。”
话音未落,屋门咔吱一声打开,门外站的却是一位小乞丐,大眼睛清澈无比,正一脸拘谨地-望着屋内。
丘闲端坐在床上,还算冷静。然而他放在被窝里的手却在不自觉的颤抖着,只有身旁的三位女子才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恐惧。
丘二和丘八两人呆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俩也是武林中的一把好手,如今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得警惕地望着在桌亲旁,那个自顾地吃着美味佳肴的鬼面人。
“丘公子真会享受啊,大被同眠,啧啧,绝色美女啊,可惜就是年纪小了些。”
薛小蛮一边往嘴里塞着一个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郢城都被围住了,你以为王将军进城后,你们世家又能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
丘闲不敢回答,但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屈辱,那个鬼面人才踏进屋子,就将丘二手上的长剑摄去,仅仅屈指一弹,长剑便像长了眼睛一般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屋里的两位根本来不及求援他。
苏御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小乞丐初时还有些拘谨,但实在是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现在她的面前已经是杯盘狼藉了。
“丘公子不用怕,我们来此的目的,想必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猜到。给个准信吧。”
薛小蛮见苏御并无说话的意思,便无奈地直接挑明了。
丘闲目中精光一闪,心里对两人的来意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既然要合作,那他的性命应该无忧了。
指了指脖子上的长剑道:
“既然是商量,那这个……”
苏御单手一挥,长剑化作亮光回到了苏御身后。
丘闲面无表情地下床穿好衣服,一抖领襟,眼中杀机骤现,突然喝道:
“动手!”
丘八、丘二两人本就没有放松警惕,不用他提醒,两人便是左右开弓,双掌往苏御身上打去。他俩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可以看出这位年纪轻轻的-才是对他们威胁最大的。
两人内功造诣不低,如果八兄弟其上,就连宗师级别的高手也要饮恨。双掌上泛起金属光芒,一式铁掌虎虎生威,将床上的帘幕都反震掀起。而苏御面色不变,身后长剑上的扶风剑气并未收回,此时挥出,切入两人之间,目标仍然是床边的丘闲!
丘二、丘八两人骇然失色,投鼠忌器之下,连忙收回双掌,正要回身救援,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窗外进来,一道置气化作金钟罩下,将丘闲护在身后,其上云气飘渺,长剑刺在金钟罩上,顿时双双崩裂。
“终于出来了。”
苏御依然没有意外之色,早就有感觉到外面若有若无的窥视,应该是暗中还有一位洗尘修士在保护丘闲。
“你们两个尽管上,我带公子先走。”
那道士低喝,身影带着丘闲横掠,想要从窗外逃离。毕竟主子的性命才是大事,况且对方的飞剑的确让人忌惮。
丘二两人心头再无顾忌,狞笑一声,两人掌力相容,威势更添五分凶猛,隐约只听得有虎啸之声传来,扑向案桌旁的苏御。
“这时候想走,走得了么?”
苏御不已为意,长身而起,那破碎的长剑之中,一道细长的剑痕撩起,整间屋子被狂暴的剑气充满,将丘姓二人逼得连连后退,而后身体微动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已是到了破开的窗前。
一只剑指点去那修士的眉心,道士心头狂跳,将丘闲推到丘二的怀里,拂尘猛然甩开,道道如毫毛般粗细的银针扑面而来。
苏御连忙收手,长袖转动,荡起微风剑气,袅袅式剑气化丝,将所有的银针挡下。
这时道士已经来到了面前,口中低吼一声金剑羽,便见那道士手中将屋子中的金精之气全部抽取而出,化作了羽剑,每一根毫毛上泛着寒光。
苏御不急不慢,单手微抓,剑气化作蜃楼,将这枚金剑陷在了半空,而后脚下凭生劲气,身体翻身而起,一指往下点去。
那道士也很机警,当即松开金剑侧身相让,却还是被犀利的剑气刺穿了胸膛,但被他躲开了致命部位,一时间也是鲜血淋漓。
苏御落在其身后,一掌打在他的后背,道士跌下楼去,落在长街上,眼中露出骇然之色,连忙施展身法,消失在小巷中。
苏御撒了撇嘴,也不去追他,手指一勾,扶风剑气犹如臂使,凝而不散,将丘二两人逼得险象环生。
他而今的修为已然愈加深厚,洗尘八次,扶风剑气不仅维持的时间更长,就连威能也不是这两位不入品的江湖人士能够抵挡的。
二十招之后,两人已是大汗淋漓,苏御见好就收
,剑气轰然在丘闲的眉心前炸开,化作一道风,直接将其人掀飞到了床榻之上。
“希望丘家主不会像你这么蠢,如果他敢通知宋子仙,那我保证你一定会先去黄泉路。”
苏御冷笑道。说罢又盘坐在席上,面前的桌案已经被掀飞了,留得一地的狼藉。
“哎呀,仙长这些好吃的都被你糟蹋了。”
薛小弯回过神来,但好像并不怕苏御,依然在一旁唠叨。
“如果那丘云锦真的像他儿子这样是个蠢货,那我们两不就要为这蠢蛋陪葬了吗?一点都不划算。”
此地剧烈的打斗声早就被人听到了,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在门外候着,只听一位成熟女子在门外问道:
“丘公子你还好么?需要帮忙吗?”
苏御神色微动,在他的灵觉中,已是感应到了门外的一群人中,竟有三人的气息不弱于他,有一人还比他更强,起码是第二境的人物。
丘闲还未答话,苏御身形瞬间化作残影出现在他面前,双指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希望你不会真的再蠢一次。”
苏御俯下头,在丘闲的耳边轻语,威胁之意甚浓,眼中的杀机也是凝到了极致,瞪退丘二两人。
丘闲眼中充满了怨恨,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鬼面,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我没事,本公子玩儿死个女人你们也要管?”
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床上的两位女子敲晕,剩下一个,脖子被他抓在手中,稍微用力便捏碎了女子的脊椎。
苏御嘴角冷笑,没有去管丘闲用心狠手辣的手段来警告自己。在他看来,这人实在是蠢得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表现自己的小心思,这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丘闲将这女子一丝不挂的尸体丢在地上,用轻纱盖住,对丘二两人道:
“扔出去。”
两人警惕地望着苏御,小心翼翼的退下,将门开了个缝隙,两人拖着尸体出了门。
开门的瞬间,那指路的小厮也在门外,心头正在恐惧无比,没想到这小园香径真的出事儿了,心想恐怕跟那三位脱不了干系。
薛小蛮一脸友好地对着他挥了挥手,小厮心脏都吓出来了,还好众人都去关注尸体去了,并未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房门关上,那喜旺正趴在地上簌簌发抖。苏御瞥了他一眼,弹指一道剑气弹在他的后脑勺,断了他的生机。苏御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淡漠,拍了拍手道:
“狗仗人势。”
丘闲心头冰冷,还有的就是对这位的恐惧,那地面上的红白之物直接流了一地,还好小乞丐已经被薛小弯见势打晕了,不然非得吓死不可。
突然丘闲想到了一个月前的一个消息,荒原城下,有一位同样带着青铜鬼面的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叫阵太尉,并且在漫天箭雨中全身而退。当时他还以为是夸大其词,有人造谣。
想到这里,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一个人在床上咬着牙,一脸苍白,毫无血色。
苏御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了望长街上,看到了一位中年人正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往连理枝而来,并没有看到城中军队的身影。便哂笑一声道:
“看来你父亲并不像你这么蠢。”
丘闲不敢答话,实在是摸不准这位怪人的脾性,生怕自己的一句话不对,白白送了性命。
丘云锦带着家中的一位供奉进了连理枝,连理枝的主事者也心道不妙,主动走上前来询问道:
“丘家主不知出了何事?”
丘云锦脸上阴沉似水,但他也知道这连理枝的后台不简单,不敢轻易得罪。强掩着笑脸摆了摆手,道:
“小事儿一桩,逆子和其他世家的公子发生了冲突。扰了贵地的清静,实在是对不住。”
妇人微微一笑,并不去追问什么,她在这些年早就学会了做事,知道不该知道的就绝不问,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施施然的行了一礼道:
“乐之,带贵客去小园香径。”
乐之正是那位指路小厮,此时心头一阵狂跳,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带着丘云锦和他身后的供奉上了楼去。
而从丘云锦离开丘府的那一刻起,整个郢城中已是暗流涌动。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连理枝。
李府、宋府的两位家主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都在庆幸在这个时候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不是自己。
他们不管其他,却也在意守城者宋子仙的看法,现在无论丘家的立场如何,恐怕都会成为宋子仙心中的一根刺。
在丘云锦走出丘府的一个时辰后,宋子仙也带着玄青道士出了府邸,去的地方却不是连理枝,而是三大世家中的宋家。
而此刻宋家家主宋曲项也正做好了迎客的准备,召集府中之人,大摇大摆地在府门外等待。
“爹,我们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迎接这位宋将军吗?如此快就表现出自己的立场,今后对城外的那位将军岂不是难以交代?”
宋家的公子一副文人打扮,青衣白冠,此时心里却有些担忧。
宋曲项年过半百,抚着胡须,一脸赞赏地望着自己最小的儿子,整个家里,也只有这位儿子才深得他的关心,无论是智谋还是为人都与他最像,被他给予了厚爱。
虽说看事还有些不全面,但只要多经历些事,便可担当下家族里的担子。
“为父这样做只是给其他的两位看的,宋子仙再怎么说也是现在郢城的掌控者,像丘云锦那样,自家儿子在别人手里就下了一招昏棋,无论是他是否答应了城外那位将军,他以后在郢城也不好再做人了。”
宋曲项抚着胡子笑道:
“如果连理枝事后那城外的来人还没死,丰儿便可暗中联系一番。无论在如何紧要的关头,只有做到面面俱到,才是立足之本。”
宋曲项乘机教育儿子,这次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只要宋丰玉能经得住考验,他也好安心地将宋家交付在宋丰玉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