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纯白青年站在云端,俯视而下,其声隆隆而鸣,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我徒儿为血鼎山背了黑锅,血鼎山理应给予赔偿才是。”
血意真批笑道:
“那孩子真是你们的心头肉,既然如此何苦让他下山受罪。”
“黄庭仙宗自开派祖师华存真人修出过黄庭八景外,就只有这个小娃娃才修出来,也怪不得你们如此重视。”
血意真从来不喜来人如此俯视他,一步步踩着幽道登天而上。
青年闻言露出惊讶之色道:
“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了解黄庭经,世人皆传言你血意真是血魔老祖的转世之身,不知可信?”
血意真摇了摇头。
纯白色青年不知为何得到这个答案却是有些震惊了,沉声道:
“血魔道祖师位居天师之林,傲世三界,世人不知他的真实姓名,而黄庭仙宗恰有记载。”
血意真这时点了点头。
“怎么?还敢要血鼎山赔偿么?”
血意真淡淡地问道,其中讥讽之音毫不掩饰。
青年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从前的平静,朗笑道:
“这赔偿还是要的,不然世人都误以为我仙宗是软柿子,任谁都能捏一捏了。”
血意真眼睛深处终于露出了一丝怒意。
而后只见苍穹大变,庞大的阴影遮蔽了半边天空,整个血鼎山的人都看到了在东北方天空之中,有一座遮天盖地的巨龟缓缓降下,巨龟背上有着海市辱楼,万丈高山深渊巨口,瀑流垂下犹如天河倒灌,幽壑之中蛟龙嘶吼,山顶云蒸霞蔚。
一时间瀑流之声不绝如缕,风声鹤唤、蛟龙吞云吐雾,一派天帝行宫的景象。
“不知劫血神炉中的三生灵丹可炼制得有了几分火候?”
一位身穿道袍的老人在天穹之上呈现出无上法相,那法相给人感觉可伸手摘星拿月。血意真站在巨龟面前显得比蝼蚁还小,顿时,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他深深地吸了两大口气,才将身上熊熊而起的气焰压下,他当下境界才通玄小成而已,遇上这种不知道呆在通玄圆满有多少年的老怪物,只有任人欺辱的份。
“八分而已。”
血意真咬牙切齿地回答,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心头恨意毫不掩饰,赤瞳盯着那无上法相。
老道人假装没有看到,伸手探入血鼎山禁地中,这时禁地中一道十八丈魔神身影显现,遮天大手与魔神一触而分,巨龟上站立的纯白色青年已将半颗丹药拿在手中。
“多谢门主赠药,老夫替徒儿谢过了。”
白衣青年微笑着化作云烟,遮挡了天日的庞大身影缓缓消失不见,脚下之地却倒塌了一片片。血意真被压倒在了一片空地之上,大口吐血,赤瞳恶狠狠地盯着东北方向。
这时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望着东北方战意熊熊。
“我们两人联手,再借劫血神炉之力,未必留不下一位通玄圆满。”
血意真长袖擦干嘴角的血迹,一双眼睛更显赤红,在他身后血月之后,却有一轮洁白的天月缓缓而出,最后双双融入双眼之中,霎时间原本双眼赤瞳,变成一只银瞳一只赤瞳。
“拼死一战必破坏道基,两千多年的布置岂不是付之东流?”
血意真身上的邪气缓缓消失了,此刻的他如沐春风,散发出勃勃生机,神光灿烂。
“千年前埋下黄庭仙宗这个棋子,没想到反被啄了眼。”
血意真失笑,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以为我的造化是那么好抢的么,就看以后你那弟子受不受得住我一掌了。”
禁地中,荷塘平静已有半月,这一天魔神与遮天大手相触碰爆发了恐怖的气机,将两人从那玄奥的状态下推出。
苏御谷雨诗二人猛然从池塘中站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谷雨诗胸前蔚为壮观,看得苏御鼻血直流。
“给我滚!”
别看谷雨诗平时不在意这些,可真到了这个时刻还是会有些磨不开面,直接一掌把苏御打飞跌出了荷塘。
“你个不记好的臭婆娘,想把我打死么!”
苏御气急败坏的从远处跑来,看着谷雨诗已经从池子里出来了,在她的眉心一朵冰晶莲花印记浮现,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谷雨诗烘干衣袍,飞出荷塘,荷塘之中一朵冰莲片片凋谢,她稍微感受了一下体内,只觉得体内血浆如汞,每每血气窜流总会发出隆隆之声,无形的气机引导四周,无风起浪。
“易血圆满。”
谷雨诗嫣然一笑,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直接易血成功,而且体内还有一道无比雄厚的精气潜藏在体内,如果炼化绝对可以提升修为几百年甚至千年。
苏御则是境界达到七次洗尘,修为暴涨不弱与八次洗尘。
“传说中血魔老祖为了突破通玄圆满,冒着被诛杀的风险强破天堑关,去了天界,找到两种天地灵物,赤火业果莲和冰晶琉璃莲。在这池子里修炼,不突破才有鬼了。”
谷雨诗显然心情不错,也不再去计较苏御的失礼,况且还是她自己扑上去的。但她心
里也有略微的苦恼,没想到这少年竟能忍住,是自己魅力不够么?谷雨诗不禁想道。
苏御可没想这些,而是在打量这个血鼎山的禁地,问道:
“你准备怎么出去?”
“当然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去,我还要找左禹算账呢。”
谷雨诗美眸中寒芒一闪,旋即又转头问道:
“倒是你有什么打算?”
苏御才不会告诉这女人,自己恐怕已经被血鼎山通缉了,按现在的情形看来,只要谷雨诗出了禁地骗过血鼎山门主,那将不会有人知道他躲在禁地里。况且这里面有劫血神炉,不管能不能炼化妖血,他也要去试试。
还有就是之前妖血来得太猛,本以为自己将失去理智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的一只竖眼,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不然站在面前的女子还不杀了自己呀。
与谷雨诗商量好了骗局,这臭婆娘摆了摆手告诉苏御她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在离开之前告诉他道:
“如果阵法修好,那就只有从入口出去。”
苏御不禁默然,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这阵法应该还没修好,只要在此之前就可以从后山悬崖下去。
……
此时的荒原城中注定不再平静,陈霸先和王僧辩两人驻兵城外,两人站在这一月才修葺而成的城墙之上,遥望东方。
“侯景破了金陵,据探子回报他已经暗中离开金陵,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霸先较之一年前更加的雄武,身上的威严之气沉重无比。
此人从矿场逃出,去了江南一代,当时候景还未叛乱,他已经在暗中招兵买马,而所用的钱财竟是用那颗地精石与一位富甲一方的洗尘境修士换来的。
别看他上战场才半年多而已,实则杀人如麻,身上的血煞气比那些老兵分毫不差。自从成为梁国数一数二的将军,手下之人再无人敢与他对视。
反观身旁的王僧辩则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岁月在眼角刻下皱纹,平添了一份成熟稳重的魅力。
陈霸先以绝快的速度成长得与他并起,他心里没有一点抱怨。王僧辩心里知道,站在身旁之人远比他更有魄力,如果不是上面主子刻意压制他,恐怕将会成为军队的传奇。
而他们的主子正是萧绎,简文帝的皇弟。
“一个月以来我们以荒原城为中心,往东方扩散势力,本将不信他侯景能不着急。”
陈霸先轻蔑一笑,望着身后在他们入驻以后逐渐走上正式城市的荒原城道:
“不知道王将军手下有没有找到我说的那个人?”
王僧辩闻言苦笑道: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陈将军口中的那位朋友可真乃人中龙凤啊。”
“哦?”
陈霸先有些诧异,他手下的军队这一月以来只负责筑城和往外扩张,还真没有多少时间注意这老地方的消息。
“他这么有名么?”
王僧辩从怀里拿出一锦帛递到陈霸先手中,在陈将军一边看时一边叹道:
“如果此等人物可为主子所用,那我们两个的位子怕是有危险啰。”
陈霸先眉头皱着不以为意,收起锦串道:
“匹夫之勇就可成万人敌么?那些自诩不凡的所谓的修士,这一路上还不给铁骑杀得粉身碎骨、身首异处?”
这回轮到王僧辩惊讶了。
“法生不是对他赞许有加么?怎么突然……”
陈霸先摆了摆手道:“以前他修为低下还有着一份让当初的我赞赏的心智,而看了他在西荒的所作所为,还是差了点。也或许是当初我的眼光低了,不过此人如果加以打磨未必不能成事。”
“听法生这么说,是有想收学生的意思了?”
王僧辩问道,陈霸先却没有接过话茬,却突然低头看向了城下的一位穿着破旧锦袍的青年。
那位落魄公子抬头向上与陈霸先对视了一眼,嘴角不知为何露出了讥讽之色,像是在笑话他所说的话一般。陈霸先可是知道修士们的灵觉有多么的敏感,城下未必听不到城楼上的声音。
身穿锦袍的落魄公子一闪而逝,王僧辨看下去并无不妥,便对陈霸先问道:
“怎么了?有敌方探子么?”
这也是王僧辩不得不佩服年轻将军的地方,一路上的探子有八层都是陈霸先带着亲兵给铲灭的,此人对事物特别敏感。前些时候多少人想要割下他的头来,还不是让这人给凌迟了。
陈霸先摇了摇头道:
“西荒多邪门歪道的修士,不像中原一般受到管束,我们要尽量拉扰,不然必有大祸。”
王僧辩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一位探子来报,嵩州太守请见陈将军,希望手下留情。
陈霸先一路而来声名远扬,开城投降,不伤城内一兵一卒,闭城拒敌,屠杀世族太守满门。而这几天正扩展到了嵩州。
陈霸先挥手上探子下去后阴沉沉一笑道:
“嘿,前两天不是挺硬气的么?现在怎么软了?”
说完哈哈大笑。王僧辩则是一脸警惕地道:
“嵩州太守刘溪亭让去无人的荒原中谈判,恐怕有诈。”
陈霸先点头拍了拍王僧辩
的肩膀,一副天下第二老子第一的样子,豪言道:
“给他胆子!”
随即又接着分析形势。
“本想来个慢慢渗透,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兵力不好撤回,我还非去不可。这嵩州能不流血的拿到手也是件好事嘛。”
“况且那刘溪亭所仰仗的无非就是受命镇守郢城的宋子仙那老匹夫么,可别忘了那老匹夫可是你王将军的手下败将哩。”
陈霸先其实比谁都清楚此次荒原谈判的危险,但他却不能不答应,这就是阳谋。
看来刘溪亭这个书生也并非一无是处。
王僧辩默然,心头更加佩服陈霸先的胆气,如与之为敌,不论是谁恐怕也要对后者万分忌惮吧。
“那你准备带多少兵马?”
王僧辩问道。
“抽出一百骑给我,足以。”
中原两国,南梁势微,北齐繁荣。至少从现在看来是如此。
北齐皇帝高洋这几年来励精图治,集中兵力向南方扩张,侯景之乱一起后侵略之快,让人心惊。
这几年他还多次用兵与西荒东部等未开化之地,连年出塞,伐库莫奚,俘获甚众。筑长城自幽州至恒州九百余里。
北齐之强可见一般。
国家繁荣昌盛,人民莺歌燕舞。可在那繁荣的背后,或许早已暗藏腐朽。作为北齐皇都的邺城更是如此。
中原文化深厚,文人雅士们更是层出不穷,加上所谓的世族底蕴深厚,王朝更替,那些世族依然屹立不倒。其他州的人都称之为南北风流。
世族子弟们最爱的就是每天都要约上一堆狐朋好友去那勾栏了。
而在邺城的勾栏也是雅趣之地,文人骚客们留恋驻足,任他胸中千万抱负,也抵不过女人胸前二两。这句话正是对温柔乡英雄冢的最好描述。
而邺城最豪华的勾栏当属风雪楼,这是在城中的膏粱子弟们无不认同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虚话,有多少世族的辉煌被儿郎们败在风雪楼的女子肚皮上,这都不是鲜有的事。
因此家中长辈都会尽量管束年轻人,不让他们沉迷于此。
而这一天夜晚,皇宫之中悄然架出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过御道行于小巷,停在了风雪楼的后门。
一位白面无须,面色略微苍白的男子走下了车,和车夫一起进了风雪楼。
男子在风雪楼中行走如自家庭院,毫不生疏,周围还没有回家,准备度春宵的男人们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风雪楼后院处有一片清净之地,这里都是给那些只卖艺不卖身、卖身便是几千金的才女们居住的地方。
在院子的最深处,一位丫鬟看到了缓步走来的男子,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
“小姐,那位贵客来了。”
丫鬟在轻纱旁禀报,之后却没有听到回复,便抬头再唤。
随着丫鬟的眼睛望去,只见轻纱之后,一位身穿白底鹅黄色碎花裙的女子正用雪白的小手撑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双眼木然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聆听什么、思念谁人。
女子二八年华,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天然来雕饰,秋水般的眸子里含着思念,长发自然的垂下挡住了半张清秀的脸庞。
“小姐!”
丫鬟提了提嗓子,这次那位反应慢半拍的女子终于疑惑的回过神来,用手将青丝拢了扰,发警上流苏发簪铃铃响着,红了容颜娇憨问道:
“你说什么?”
小丫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在早就习惯了,随之又重复了说了句:
那位贵客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已经被打开了,那从皇宫里走出的男子径直走进了轻纱中,自然的坐在床榻之上,那位驾车的车夫恭敬的伺候在旁边。
鹅黄色长裙的青楼婉人神色有些紧张,恭恭敬敬地跪在木地面上,脸庞低在胸口。
男子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的女子,柔声道:
“抬起头来。”
女子抬起脑袋,露出一张清秀至极的脸庞,眉眼无辜,又带着些紧张的神色,更让人觉得楚楚动人。
宫里来的贵人招了招手将女子唤到跟前,用手挑起清秀婉人的下巴,仔细地打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琴棋书画如何?”
男子俊美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旁边的丫鬟立即将书桌旁的字画展开,那车夫走过去一番鉴赏后点头。
而后女子起身静坐在琴桌旁,素手轻抚琴弦,一曲桃花水月自女子手上弹出,悠远宁静。那公子手指轻敲着膝盖,轻声而和。
一曲罢,余音绕梁,公子尽兴抚掌而赞。
“拿棋来。”
公子吩咐着。
丫鬟将棋盘摆好,公子执黑子、婉人执白子,两人对弈。
莫约两柱香后那公子才开口道:
“明天一早就回你的华都去吧,那里有人等你。”
婉人手上一颤,默默地放下一颗白棋子,柔弱地问道:
“公子让奴婢见谁?”
公子皱了皱眉,看了眼棋盘上的昏招,语气有些冷漠了:
“到了自知,以后你就侍奉他吧,忘掉你心里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