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就喜欢这些的话题。虽然学生的积极性是提高了,课堂气氛活跃了,没人睡
觉吃东西了,但挑战教学底线是万万不可的,也是危险的。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得赶紧刹车,钟馨暗暗提醒自己,又掐了掐太阳穴和额头。为了提神,她拿出风
油精抹了抹,药水强烈的刺激让她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啦?”
钟馨一惊,急忙睁开眼睛,易姬丽端着饭碗站在床边,不解地问:“你怎么啦,
不去打饭吗?”
“到吃饭的时间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快十二点了。”易姬丽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今天你自己煮吗?”
“没有,早上出门太急,忘记带了,只好去食堂打饭。你呢?自己煮还是打饭
啊?”
“煮点面条算了。”钟馨把锅放上水,搁到电炉子上,坐下来问易姬丽,“你今天
几节课啊?”
“下午两节,但上午我得去班上处理一些事。你怎么啦?好像有什么心事。”
“有点累。”
“你们今天没有操作吗?”
“今天是理论课。唉,今天上的课,真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
“算了。”钟馨把话题岔开,“上周末你干什么去了?”
“上个星期六是我公公生日。我们大姑让我们和几个姑姑、姑父全都去桃源大
酒店聚餐。”
“你们又得揩油水了。”
“反正每次聚餐,我们从来不用掏钱。”
“你们掏什么钱,张家就你儿子那么一个孙子,疼都疼不过来呢。”
“我们每次回去,我公公婆婆对我儿子总是嘘寒问暖。吃饭的时候,非得让我
儿子坐在身边,我公公亲自给我儿子夹菜,把鱼刺一根一根剔出后再给我儿子吃。
他们老劝我儿子多吃菜,又对我说,不要省俭,不要舍不得花钱,要注意营养。一
有好吃的东西总让我们回去吃,有好东西也要分一份给我们。上次给了我们一桶花
生油,足足有二十斤哩,我们家吃的油从来没有自己买的,都是大姑送的;还有很
多海产品也是,鱿鱼、红鱼、大虾,冰箱都装不下了;都叫不要送了,免得我们为
处理这些东西费神,可他们还是送来了。”
“东西多了也发愁,既然如此,你们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伙食费了。”
“我们每天保证五十块。”
“五十?我规定每天的伙食费不能超过十块哩,有时候七八块就够了。你一天
的伙食费是我的五倍哩。你这件衣服是新买的吧?”
易姬丽笑着问:“怎样?”
“这么好的衣服,多少钱啊?”
“四百八。”易姬丽骄傲地说。
“四百八!这钱可以为我儿子做很多事了。”
“又来了,你老光顾着儿子,一件衣服也不舍得买。人生得及时享乐,免得到
老的时候后悔。”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你有条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我呢?幸亏我儿子
体恤家里的难处,从来没有向我要过一分零花钱。”
“你也应该主动给他。他已经上高中了,又是男孩子,身上没有一分钱,别的
同学会看不起他的。”
“我知道。可我每次问他,他都说不要,硬塞给他,他又悄悄放回去了。我每
天一大早就上班了,一整天都不在家,我也想给他留点钱以备急用,可他就是不要
嘛。”
“放桌子上嘛。”
“就是放在桌子上啊。家里的桌子上我都会留下一点钱,可总也不见少,这证
明他从来没有动过这些钱。”
易姬丽淡淡地说:“你儿子真可怜。节俭固然好,可太过于节俭,别人会认为他
太小气,这对他今后工作不好。”
“可怜”这个字眼刺激了钟馨,不管她怎么挣扎,不管儿子怎么有天赋、优秀,
总逃不过被人可怜同情的命。
钟馨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说:“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为什么老提这个?你知
道我的感受吗?”
“怎么生气啦?我说了什么了?”
“本来不想生气,过去那么多年我一直忍着,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可你也
应该适可而止,不要总用同情的眼光来看我,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我非常不愿意被
人当成可怜虫,我认为自己并不是可怜虫,只是机遇还没到而已。”
“谁说你可怜了?”
“你刚才不就可怜我儿子了吗?”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没有朋友?就是你太古怪。你的思
维为什么那么另类呢?”
“是我古怪还是你太具有优越感?这不是你能断定的。”
“好好,算我白说,对你这种不识好歹的人,我投降。”
“咳,我不知好歹?不,易姬丽,你不要给我下定义,这个问题到底谁对谁错,
需要时间来证明。”
“同情心是普天下的价值观,我不相信时间会否认对他人表示同情是错的。打
死我都不相信。”
“可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被同情啊。”
“知道,知道你是个怪人。”
“咳,你又来了。好啊,我承认我怪,行了吧。”钟馨解释,“我为什么不愿意被
同情?因为我觉得被同情很可悲……”
易姬丽打断钟馨说:“不是……”
钟馨抢着说:“听我解释,被人可怜很伤自尊心,况且我能吃苦耐劳,也不算笨,
凭什么被人同情?”
“可光有这些又能怎么样?你的能力再大,再能吃苦,你能改变你的现状吗?”
“易姬丽,我倒觉得你是怪人了。”
“我们为什么这么难沟通啊?按理说,你我的年纪相差并不大,不可能存在‘代
沟’这类问题。”
钟馨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代沟,是因为你的优越感和保守。”
“我保守?你出去问问,我是保守的人吗?”
“不用问,我自己判断就已经知道,你确实太保守。”不等易姬丽回答,钟馨又说,
“别以为穿名牌时装,经常去酒楼吃饭就是新新人类了。不,对不起,请不要用俯
视的眼睛来看我,公平一点,用一对一的角度来看。如果你是新新人类,就不会认
为我怪,就会理解我了。”
“我不是新新人类,我只是个普通女人,对朋友的困难表示一点同情,难道也
不对吗?”
“你要弄清,我没说你不对,只是我不愿意被人当成同情的对象。你刚才也承
认我能吃苦耐劳,脑子也不笨,现在只要你有能力,就能开创自己的事业。”
“开创事业?异想天开。这有多难。钟馨,你别再说这样的话,别人听到了会
笑你的。”易姬丽严肃地叮嘱。
“我知道不容易,可不管怎样,总不能一碰到困难就打退堂鼓吧?盖棺定论之
前还有得拼。”
“好啊,你就显示显示吧。”易姬丽走了。
这段时间,钟馨和易姬丽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很别扭,每次谈话总让她很不舒
服,这种不舒服来自两人认识、看法的不同,间隙在所难免。正因为如此,那种难
受就更加浸入骨髓,她总算明白价值观相悖的可怕。钟馨虽然没有捭阖纵横的本领,
但她还有自己的选择:既然每次见面都给两人造成伤害,还是尽量减少见面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