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黑夜总有尽头,曙光就在前面”,就在大家以为新校长嫌弃学校这个
烂摊子而不愿前来就任的时候,某一天,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他却出其不意,
从天而降,他的突然袭击把所有人都弄得措手不及。这天,钟馨像往常一样到菜地
干活,突然听到广播,通知下午召开全体员工大会,不能请假。
她讨厌开会,一边除草一边嘟囔几句,可学校不让请假,说明这次会议的重要
性,所以,她赶紧扛着锄头回来了。方老师一见她就兴奋地喊:“嗨,你听说没有?
新校长真的要来了哩。”
钟馨一愣:“真的?”
“是真的,下午开会就宣布。”
“哇,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
“听说是上级压下来的。”
“压下来的?”
确实如此,新校长并不愿意前来就任,但身为一名gongchandang员,服从组织分配是
责任,所以,纵然不愿意,最后还是来了。也许他没有想到,他未来的工作会碰到
什么情况,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盼望着他,又有多少眼睛
在恐惧地盯着他。钟馨和方老师是属于盼望的那一类,她们是多么希望新校长能够
大刀阔斧革除一切阻碍学校前进的弊端,以大无畏的勇气与作为力挽狂澜,把学校
带向光明的道路上。
下午的会议上,所有教职工都迫不及待地一睹新校长的庐山真面目。新校长姓
徐,貌不惊人,四十五岁左右,中等个子,留着小平头,脸上挂着微笑。他的一举
一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面对大家好奇而期待的眼光,他也不负众望,就任致辞热
情洋溢,铿锵有力,那掷地有声的话语调动了大家的情绪,钟馨麻木的心也变得暖
洋洋的,她把徐校长视为救世主,是拯救学校的福星,也是她今后摆脱困境的依靠。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校长的一举一动都被全体员工注视着,宁静的校园
充斥着一股大战前的紧张气氛。钟馨期望徐校长能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实行改革,
把学校引上一条光明大道。可惜,几天过去了,一星期过去了,甚至一个月、两个
月也过去了,徐校长仍然不紧不慢,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上班也就是到各处视
察工作,做些不痛不痒的指示。
钟馨既着急又无可奈何。这一天,看似强悍的徐校长居然也参加到贾老师的牌
局来了。是啊,笼络下属是必要的,再怎么强悍的徐校长也脱不了俗,这些人聚集
在翟老师的宿舍里天南地北地谈笑:“哎,我真想到泰山去看看。”
洪老师惊讶地问:“怎么突然想去泰山了?”
“其实我早想去了。”贾老师自豪地说,“泰山是灵山,韩国的政治家为了竞选成
功,还专门到泰山求神拜佛哩。”
徐校长忍不住笑了:“泰山确实是灵山,从秦始皇开始,历代皇帝都在泰山上举
行祭天仪式。”
“祭天?”杨老师喊了起来,“是不是想去泰山朝拜神灵了?”
“朝什么拜?”翟老师轻蔑地瞥了贾老师一眼说,“就算她登上泰山,那也是临
时抱佛脚,别指望神灵会保佑她。”
“你不是自诩是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吗?”杨老师掉头望着贾老师问,“怎么
突然‘叛变’了?”
“‘叛变’?”
翟老师不管不顾地说:“你们有谁见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说‘江山易改,本
性难移’,如果贾老师从此改恶扬善那真是铁树开花了。”
“哎,不管曾经有过什么过错,只要诚心向善,铁树就能开花。”洪老师开玩笑
地说,“连妖魔鬼怪都能立地成佛呀。”
“可她比妖魔鬼怪更不入流呀。”翟老师大声嚷嚷,“今天她之所以这么怪异都是
有原因的,她老爸得了老年痴呆症,自己又被男人甩了,还有这次考试没及格,诸
事不顺才想到的呗。”
“哇,真的?”洪老师惊讶地说,“可是,你突然去求告有用么?我说,像你那
样事到临头才想到拜佛是不管用的。”
大家说得过分了,贾老师虽然确实想到泰山上去朝拜寺庙,但她毕竟没有信徒
那般虔诚:“你们把我说成什么了?我现在虽然倒霉,但还不至于傻到去依靠神啦什
么的。”
“哎,那是你自己说的,你刚才不是说韩国人去登泰山吗?”翟老师说,“你自
己都想去试试了。”
“我说我想试试了?”贾老师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你们把我说成什么了?我
只是说想去看看。”
“既然去看,肯定有目的。”翟老师轻轻地撇着嘴唇,“鬼才相信你是单纯去玩的。”
“肯定不单纯。”洪老师附和,“不过,你想要拜佛也不需要到泰山去,附近大明
山上就有庙啊。”
“没错,过年的时候我和我老公去拜了哩。”杨老师挥舞着胳膊,大声地说,“哇,
人山人海挤得要命哩。”
“过年人多,当然挤了。”徐校长笑着说,“我们全家也去了,不仅我们家,连我
的几个弟弟,他们也带着全家去了。”
“怎么?你们相信拜了神能有好运?”贾老师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徐校长思索着回答,“这是我们的传统,那些去朝拜的人
是为了追随我们的古老文化才去的。”
“不见得。”翟老师大声说,“人总得有精神寄托才行。”
当然,人总得有精神寄托才行。可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我们的精神世界
缺少了目标。虽然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我们创造的物质财富愈来愈多,可我们的
人民在享受物质财富的同时却时常被现实中的竞争和压力弄得疲惫不堪,精神层面
上的空虚更让很多人只追求吃喝玩乐。
“哎,我给你出个主意,去曲阜吧。”翟老师冲贾老师大声嚷嚷,“像你这种人真
应该去看看孔庙。”
“孔庙?”贾老师轻蔑地撇撇嘴,“为什么我要去孔庙?”
“让我们的孔圣人教化教化你。”翟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把你心里的污垢洗一洗,
好让你重新做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坏人了?”贾老师气急败坏,“我心里的污垢?哼,我心里怎
么有污垢了?好像你自己有多干净似的。”
“我当然干净了。”翟老师毫不示弱,“我虽然谈不上什么崇高伟大,但我至少没
有像你那般阴暗。”
“真过分,我怎么阴暗了?”
“你扪心自问。”
“我心里没鬼,扪心自问什么?”
“连起码的觉悟都没有。”翟老师冷笑着说,“当然了,像你这般为了自己的目的
毫不顾及别人的人哪能自省?”
“我怎么不顾及别人了?”
“你践踏别人尊严的例子多得数都数不清了。”翟老师异常犀利地说,“为了往上
爬,你从来没有尊重过别人,不仅如此,你还时时刻刻有意识去排挤他人,你还滥
用老师的权力去坑害学生,你毒化了学生的心灵,你带坏了学校的风气……”
洪老师惊叹:“一针见血耶。”
“诽谤,你会遭天谴的,哎……”贾老师脸白了,“我是你声讨的对象吗?信口
开河也得有个分寸。”
“想要别人尊重你,你首先得端正自己的行为。”翟老师定了定神,“遭天谴?你
什么时候尊重过我们,我们谁不被你排挤?你让学生给你送礼,而你不仅处处见风
使舵,还到处请客送礼,阿谀奉承。你不仅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在你没来之前,
我们学校的风气是很干净的,可现在你看,校风堕落到如此地步,你有很大的责任。”
“哎,所谓的‘处处’就是百折不挠;‘阿谀奉承’,现在叫公关,社会公关;还
有‘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那是有自信。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理解也不同,
这就是新的学科。”洪老师紧追不舍地说道。
有道理,钟馨过去一直鄙视贾老师八面玲珑,四处阿谀奉承,可不得不承认,
贾老师这样做是聪明的,有远见的,且非常必要的。毕竟在这个讲人际关系的社会,
没人欣赏你的骨气,而需要懂得随机应变,凡事不能太较真,才能聚攒人脉,才能
为自己开拓生存的空间,否则将一事无成,连生存都成问题的人是没资格嘲笑贾老
师这样的人的。
“别吵了。”徐校长细心观察事态的变化,他很同情贾老师,不愿意看到她被大
家奚落,眼见贾老师被逼得如此难堪,她觉得有必要帮贾老师一把,所以,他赶紧
制止大家的争吵:“有话好好说,干吗吵嘴呢?”
“哎,这是讲事实,摆道理哩。”翟老师不服气地说,“您新来,不了解她。”
“好了,都别吵了。”大家也觉得话题太过于尖锐,洪老师赶紧说,“你们都少说
一句吧,毕竟贾老师这样做也是顺应潮流,不然能在社会上混吗?不是不得已吗?
说话别太尖酸刻薄了。”
“是啊,是这个理。”
“其实贾老师挺聪明的,不管遇到多大挫折,一次次逢场作戏,一次次化险为夷,
当然这需要手腕,可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没有机智或者智慧不行的人还真不行,
所以我佩服她,真的。”
“是啊,平时不积累人脉,关键时刻就不能逢凶化吉;平时搞好关系,关键时刻
才能起作用,否则屎急才挖坑,谁理你啊。”
“在社会混都不容易,互相多体谅体谅吧。”
“不是体谅,应该向她看齐。”
“是啊,你真得改改你那桀骜不驯的性格,别一副好斗公鸡的样子,得理也要
饶人,这是生存之道。”
听到这些真诚的话语,贾老师的脸色又由阴转晴了。这时候,大家才突然想起
贾老师那张牙舞爪的后面所隐藏的委屈和泪水,都说‘无毒不丈夫’,能屈能伸方能
成为人上人。贾老师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她生存的技巧,没必要上纲上线,多点
宽容,就多一分理解,贾老师的形象又变得高大起来。这风云突变的场景,连贾老
师都没想到,刚才的不快就像过眼烟云,她又兴致勃勃地和大家高谈阔论,她这种
床头吵、床尾和的优点再次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时,唐老师哼着曲子,迈着轻快的
脚步上楼来了。
徐校长神情一振,扭过头望着窗外:“哎,唐老师回来了。”
“你们听,还唱着歌哩。”杨老师伸着耳朵听了听,问,“这些日子她上哪去了?
怎么一直看不到她的影子?”
徐校长说:“她请了探亲假了。”
“怪不得。我还以为她到太空旅行去了呢。”洪老师调侃道。
“听说她有亲戚从台湾回来了,我们把她叫过来问一问吧。”说着,翟老师向门
外大声喊:“嗨,唐老师,你快过来。”
唐老师走进房间:“噢,你们正打牌呀。”
“快,你快坐下。”翟老师快人快语地问,“这些日子你上哪去了?怎么都看不到
你的影子?”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销声匿迹了?”唐老师笑嘻嘻地说,“哈哈,才几天没见面,
就这么想我了吗?”
“听说你家有人从台湾回来了?”“台湾”这个词把大家的兴致都提起来了,在
大家看来,从台湾回来的人肯定是有钱人。钱!那花花绿绿的钞票就是成功的标志
啊!那么唐老师的亲戚是不是个有钱人呢?为了探个究竟,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
唐老师,脸上露出急切的神色。
“你们知道了?”唐老师嘻嘻哈哈地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说,“没错,我家
确实有人从台湾回来了。”
“被打倒的地主老财现在又回来了?”贾老师充满嘲讽地说,“而且还是衣锦还
乡,真是风水轮流转。”
“没错,我们家曾经是被革命的对象。”唐老师回过神来了,“怎么?你现在又想
重新对我们实行革命怎么着?”
“干嘛当真啊?”贾老师赶紧赔着笑脸,“我不是说风水轮流转了嘛,现在又转
回到从前了。”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什么别扭?你把我的话当成玩笑就行了。”贾老师嘴上这样说着,但别人听起
来却不像这么回事。
“玩笑?”唐老师盯着贾老师,“你刚才那是什么语气?没错,我姑妈是和国民
党跑到台湾了。
过去那场战争,造成了海峡两岸的分裂,你们有谁认真想过没有?”唐老师吼
叫着,“那种痛苦你们想过吗?”
大家面面相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