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三章】

出逃的夜晚，下起了倾盆大雨。谷中心的湖水迅速上涨，甚至溢出了湖岸。那尊奇异的雕塑渐渐地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当冷清打着伞来到湖边观察的时候，发现画云仙的石像已经扭曲了，就像被外力揉捏的面团一样，看不出原貌，仅仅像是一块巨大的怪石。

真是可怖的情形。那石像似乎痛苦挣扎□□过，但是扭曲得却益发严重了。

而所有的妖怪都已经撤离，只留下了冷净和冷清清。

风雨如晦的夜晚，杀机在谷外蠢蠢欲动。他们隔着雨幕，仍然能看见诛妖阵发动时，光网显现的光芒，刹那就包围了整个山谷。

“儿子，这是……我们的家……”冷清清抱住冷净，低低的哭泣。

冷净抬起头，道：“我们也该走了。”

于是他们互相扶持，一步步朝地道走去。

就在他们到达地道山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就像是临死前的悲鸣一样可怕。

冷清清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去看看！”冷净突然兴奋起来。他有种预感，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要！我不要去！”冷清清摇头。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冷净在他额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了。

冷清清杵在那里，不敢相信儿子竟然丢下自己跑了？！

“儿子啊！！！”他随即大叫着追了上去。

于是冷清清跟着儿子冒着大雨，在丛林中穿梭，冷净见冷清清走得慢，就拉着他的手一起走，这一次冷净比较小心，来到湖边就躲在了树丛后面观察，只见那个扭曲的石像开始龟裂，几百名天兵就围着石像施法，光影交错，甚是耀眼。

“儿子，他们在做什么？”冷清清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要毁掉那个石像。”冷净摇头道。

石像龟裂得越来越厉害，那个凄厉的噪音就是石像发出来的。

终于听到什么破裂的声音，原来是石像完全龟裂了。但是那些天兵反而惊叫起来。原来石像并没有粉碎，而是如同破开的卵一般，从龟裂的裂缝中慢慢撑出一个巨大的生物。

这下连冷净都吃惊得张大嘴巴。只见那个怪物勉强有人形的样子，但是却有三张排在一起的獠牙大嘴，体表就像是被剥了皮一般，不停地往下滴着混浊的血色粘稠；它没有眼睛，头顶被三张大嘴挤满，尖利的爪子到处挥舞，所到之处就像是锋利无形的利刃，将那些天兵切的粉碎。

地狱一般的情景就这样展现在冷氏父子面前。

那些从怪物身上滴落下来的粘稠物体，很快就化为硕大的肉虫，也是只有一张尽是尖牙的大嘴，贱见着东西就咬。

“这就是你的同类！”冷净咬牙切齿地指着虫子对冷清清说了一句，然后拉着冷清清的手就往回跑。

“我哪有这么恶心~55555~~”冷清清委屈道，“那明明不是蛇啊~是虫子啊~”

正当他们要跑的时候，怪物已经将天兵们杀得干净，而越来越多的肉虫也发现了他们，开始追赶可怜的龙蛇父子。

这个情形真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两人一路跑到山洞的密道里，冷净关上了石门，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冷净咒骂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条大白蛇吐着信子看着自己。

“你干嘛？”冷净表情僵硬道。

“我这样子很恶心吗？！”化为原形的冷清清委屈道。

“不。很可爱。”冷净知道如果自己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违心道。

“可爱？”冷清清星星眼，害羞道，“讨厌啊，不要用这种词形容爹爹……”

“爹爹你不仅英明神武，威风凛凛，还有百兽之王的气度……”冷净嘴角抽搐，看着自我陶醉的白蛇欺近自己，拿蛇信在自己脸上碰了碰。经历了刚才那么可怕的事情，他竟然没有一点心理阴影。

冷净只能僵硬地朝着另一头的出口前进，丝毫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同手同脚地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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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小蛇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站在谷外，望着万丈崇山峻岭，一时愣住了。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真广大。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其他的妖怪早就四散逃命了，冷清清拽拽自己儿子的衣角，可怜兮兮地问：“儿子，我们去哪里？”

“去山的那边看看吧。”冷净说着化出原身——一条威武的白龙。

冷清清则兴奋地坐到了龙的身上，抓住了冷净的龙角。

于是丑小蛇一飞冲天。

第一次享受到飞行快感的白龙在彤云密云的天空中任意嬉戏，冷清清只是吓得闭上眼睛，任由耳边风声呼啸。这样折腾了一天，当白龙玩够的时候，冷清清发现他们已经降落到一座陌生的雪山上。

冷净化为人形，发现冷清清竟然精神不济，开始打起瞌睡，原来气候一冷，冷清清就忍不住睡觉了。

冷净只好把冷清清扛在身上，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安身的地方住。

他一边走，一边寻找，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滩滩的血迹。冷净循着血迹追寻，在一堆灌木丛的后面，发现了一只雪白的叉尾狐，它的后爪受了伤，正在往外冒血。

冷净从这只雪狐的身上感受到了妖气，看来应该是一只修炼了百年以上的狐妖。

大家都是妖怪，自己又人生地不熟的，卖个人情好说话一点。冷净这么想，于是决定救这只雪狐。

【作者猫：小净啊，你认为你是妖怪么？

冷净 ：是。

作者猫：小净啊！其实你是……

冷净 ：龙妖。

作者猫：……真是奇怪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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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净拎起已经昏迷的雪狐的尾巴，继续在雪地里前行。终于，他在不远处找到一处洞穴，看起来是雪狐的洞穴，看起来它没有来得及回到洞口就昏倒了。

冷净带着冷清清和雪狐进了这个洞窟，忍不住睁大了些眼睛——真是华丽的洞穴啊！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洞穴——珠帘琳琅，软床纱罗，白玉的桌椅，还有摆设的古琴和洞箫，洞穴内有一泓碧水，内里养着四季不败的白莲，真是神仙洞府。

将来他功成名就之后，一定也要把自己的房子布置成这样。丑小蛇这样想着，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话说五个时辰之后，躺在床上的雪狐经能够化为人身，原来是个美貌至极的青年公子，一副弱不禁风之相。他幽幽醒来，觉得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自己的住处。

想到自己被道士打伤的伤心事，他忍不住留下了眼泪：柳大哥，只因为我是狐，你是人，你就舍得对我痛下杀手么？想到伤心处，心痛无比，□□之声溢出了朱唇。

这时候他才注意，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

忍不住素手掀起纱帘，只见一个俊逸非凡的白衣青年坐在桌边若有所思。雪狐吓得手一缠，自己的山洞设有结界，这个人能进得来，说明不是妖就是法师，看他眉角肃杀，绝非善类！

于是他干咳一声，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在下雪如梦，敢为阁下大名？”

那白衣青年就是冷净，他应道：“在下是紫霞谷的白蜥，名唤冷净，我与养父二人逃避天灾至此，见到府主你昏倒路边，因此将府主送回。我父子二人人生地不熟，希望藉此结交府主。”

雪如梦冷哼一声，感情是逃难的流民，要饭要到他家里了。不过自己恰好最近要养伤，多个跟班也不错，于是道：“冷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可在我这里小住。”

于是丑小蛇出谷后的第一个身份，就是雪狐的杂役兼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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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雪狐雪如梦在床上养了几天伤，终于可以下床了。这期间都是冷净和迷糊糊睡不醒的冷清清在照顾他，让他觉得还算满意。等他能下地了，就带着冷净去拜见山主，说是给冷氏父子入个户籍，以后算是雪山定居的妖怪了。

冷清清直打哈欠，于是就留在洞里看家，而冷净就和雪如梦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雪如梦斜睨着这个气度深弘的美青年，真难相信他竟然是不起眼的蜥蜴妖精，说起来……烧烤蜥蜴也是很美味的。

雪狐带着冷净来到山主的山宫，这里的山主是一只青蛟，本是一只神兽，因为心高气傲不愿与天庭为伍，于是自己寻到这雪山来做了山主，众妖无不对他毕恭毕敬。

以雪狐的资格自然是见不到山主本人，只是领着冷净到狐官那里入籍而已。那山宫巍峨绮丽，又让丑小蛇看得出了一阵神。

狐官在宫殿偏门处有个办公地点，看见雪狐来了，爱理不理地拿出纸笔，道：“报出姓名籍贯。”

雪如梦接着道：“他是我新招的仆役，入我的户籍下，他名叫冷净，壁虎精；还有一个老父叫冷清清，是蛇精，都是我的手下。”

狐官飞快地写下来，给冷净开了一个条子存到户籍本里面，算是入了籍了。然后对雪如梦道：“今晚狐族开大会，你过来在水滴洞集合。”

雪如梦看了一眼俊美的冷净，想到今晚带这么个仆人去开大会也真是脸上有光，于是命令道：“今晚你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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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妖向来是追求奢华的妖族。他们的聚会地点水滴洞也是布置得精致无比。一个个化为俊男美女的狐妖三五成群来到水滴洞，说说笑笑，个个都在卖弄自己的风姿。

雪如梦穿着雪绸丝袍，带着两名仆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水滴洞。这两名仆人就是冷净和睡眼惺松的冷清清。——这两只一进场就在吃零食，气得雪如梦一把抢过他们手中的松子：“你们两个是猪啊！去到门口看门去！”

冷清清可怜兮兮道：“少东家，外面好冷的，可不可以让我们在洞里做事啊？”

雪如梦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好道：“那么壁虎给我捶背，蛇精你来给我捶腿。”

于是雪狐很大爷地坐在会场里，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冷净给他按摩肩膀，冷清清跪在地上给他捶腿。这让其他狐妖羡慕不已，有的甚至过来打听壁虎佣人的行情。

不一会儿，狐妖族的长老来了，全场肃静下来。长老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狐妖，白胡子几乎拖到地上，他清清嗓子，宣布狐族百年一次的盛会开始。

白胡子长老捋捋自己的胡子，开始宣布狐族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狐王晨湄竟然和凡人私通，犯下了妖族的禁忌，已经被狐族除名。不仅如此，晨湄为了救那个凡人的命，竟然还盗走了山主的宝物灵珠，潜逃在外。因此，山主有令，凡是能擒得晨湄和那名人类，即□□任下一任的狐王，条件是要保证那个人类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杀了晨湄。

听到这个决议，狐族上下一片哗然，要知道晨湄无论是妖力还是容貌、能力，都是狐族千年难得的奇才，更被认为是振兴狐族的希望，再要百年即□□登仙位，如今却为一个凡人前功尽弃，真是可惜、可悲、可叹。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狐族上下谁不打着狐王的位置？所以一个个都开始动心思，想着如何擒住晨湄。

雪如梦也不例外，虽然他知道和凡人私通是大罪，而且自己还瞒着族人和人类好过一段时间，但是，狐王的位置对他太有好处了，当了狐王，就有权服下狐族圣树的圣果，平添千年的功力，到时候他就不怕那些臭道士，可以和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了，大不了到时候他和爱人远走高飞，让别人永远也找不到自己。他径自做着美梦，却不知道自己和晨湄其实都是同样的想法——都是多情而又悲情的狐狸。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冷清清突然举手：“我能不能提个问题啊？”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看起来纯美迷糊的蛇妖身上。

“如果不是狐族的妖怪抓到晨湄的话，能不能当狐王捏~？”冷清清问。

张老看着这个低等的蛇妖，心想你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不过山主现在急着要人，所以他道：“只要你能有所作为，山主会酌情给你奖励。”

“那如果我们做成功的话，山主可不可以让我儿子做东家阿？就是就是……让他做我儿子的跟班~”冷清清指着雪如梦道。

雪如梦顿时合不拢下巴——这个死蛇妖！！看不出来他平常老实，原来用心这么险恶！！

而长老竟然同意了：“好，如果你能抓到晨湄，那雪如梦可以做你们的侍从。”

“太好啦~小净~我们去捉狐狸吧~”冷清清一下子蹦起来，挽住冷净的胳膊，兴奋道：“我家小净最会捉狐狸了~小时候就把隔壁的狐妖一家咬得嗷嗷叫。死狐狸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啦啦~~冷家儿子和老爹出马~狐狸□□全扫光~~狐狸死光光~~~”说着他唱起了自编的歌曲。

最后龙蛇和雪狐三人被愤怒的狐族驱逐出洞——有些敏感的话还是不能说的。

“你们两个混帐东西！！！！！！”颜面扫地的雪如梦在雪地里愤怒地吼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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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什么比大冬天裹着被子围着火锅拉呱[注：苏北方言，意为侃大山]更惬意了。

如今在雪如梦的洞府里，龙蛇和雪狐一人围着一条棉被，围着火锅穷侃八拉。雪如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这两个混蛋一起吃火锅了，但是裹着被子好舒服，舒服得叫他一点都不想动弹，就连当狐王的梦想都变得如同泡沫一般可有可无了。

管它呢！先吃饱喝好睡好，再去谈情说爱谋取大业吧！抱着这种想法，雪狐和龙蛇一起堕落悠闲侃八卦了。

“其实，你们知道么，那个和晨湄私通的凡人和山主有□□。”三杯烧酒下肚，雪如梦开始爆料。

不光人类喜欢爆料，其实妖怪也是如此。

“是不是他们玩过亲亲啊？”冷清清捂着嘴偷笑。

“不止是亲亲啦，而是嘿咻嘿咻。”雪如梦认真道。

“嘿咻嘿咻是什么？”冷清清眨着大眼睛问。

“就是交尾。”冷净插话道。

“阿~~讨厌拉~这么直白~做妖怪不懂得要含蓄一点么？”雪如梦脸红道。

“我与小净经常交尾的拉~”冷清清笑眯眯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下冷净跟着雪如梦一起大叫起来。[请想象爱德华·孟克的世界名画《呐喊》的姿势。]

“交尾不就是尾巴缠在一起么？”冷清清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冷净小的时候经常会缠到自己的尾巴——两个人都是长身软躯的动物么，尾巴缠到一起没什么稀奇的。

冷净不愧是冷静沉着见长，立刻严肃下来，维持了现场的秩序，冷冷道：“不要说这么龌龊的话题，当心被和谐掉！”

冷清清委屈道：“什么跟什么啊？55555~”于是鼓起腮帮子生气了闷气。

雪如梦干咳几声继续刚才的话题：“几年前，山主从山下捡了一个小娃儿，取名叫云岫。这个云岫真是个娇美的小娃儿，没几年就出落得比九天上的仙女还要动人。就连山主都对云岫心动。

可是三年前，自从狐王晨湄偶然见到云岫后，两人就一见钟情不可收拾。那云岫铁了心跟着晨湄，甚至不惜冲破山主在他身上所下的‘禁制’，搞得自己奄奄一息。那晨湄也为了和云岫在一起，以卵击石，被山主百般虐待。直到几个月前，晨湄不知怎么偷了山主的灵珠宝物，并带着云岫远走高飞，山主因此勃然大怒，下了格杀通缉令。唉，一切都是情惹得祸啊！”

冷净听完，沉吟道：“嗯~情乃是随心而发，自然天成，两情相悦方为美妙，若有一方强求，一方拒之，则会造成双方的痛苦，不若放手。强留不该之情、无缘之情，只能说明这个人的小气，没有风度。看来所谓山主也不过尔尔。”

“你这个话可是不能乱说的！被山主听到就糟了！你不知道山主的手段有多残暴！”雪如梦害怕道。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果然到哪里都是脱不了这个道理。”冷净讥笑道，“若我为王，当定法理，辟疆域，天地秩序井然。”

“小壁虎你的志向真是高啊！”雪如梦鼓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现出原型了。

原来雪如梦只是一只修炼尚浅的妖怪，人形只能维持几个月就要变回原型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就和普通的狐狸一样没有法力。

“少东家~你怎么了？”冷清清凑上来，摸摸雪如梦的耳朵，待确定他已经变不成人的时候，突然嘿嘿地阴笑起来，然后转头朝冷净露出一个微笑：“儿子，我可不可以养狗玩啊？”

“随便你。”冷净眼都不抬，继续吃着没吃完的火锅。

只有雪如梦气得嗷嗷叫——遇到这对父子他真是太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