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莫冷说这句话时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面无表情眼睛你扑捉不到半点情绪。百里桃的心因为这句话不断地下落、下落、下落，那里的深处是看不见底的黑暗和慌乱。

百里桃的嘴角还凝结着微笑，大大的眼睛里慢慢的不可思议和不可置信。她冲口道：

“什么表妹？什么姨娘”。

她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有股压抑不住的颤抖。

苏莫冷望着百里桃很平静地说道：“我娘芙蓉和你娘芍药是两姐妹。”。

百里桃立刻把视线调到莫芍药的脸上，她的神情带着急于求证的急切和点点的央求。千万不要点头，不能点头，绝对不可以的。莫芍药看着百里桃轻轻地点了下，百里桃不死心又把视线望向莫芙蓉，对方亦点了点头。

是了，两个人都姓莫。

在武林世家中如果有很杰出的贡献会被赐予与家主同样的姓氏，之前百里桃以为她的娘亲和莫轩的家主同姓，是因为莫芍药是莫轩不可或缺的人物，是莫芙蓉的左膀右臂。她没有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往血缘上想。如今得到这个答案，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那一拳还是落在心脏的位置上的。

她和他是表兄妹？

百里桃和苏莫冷是表兄妹。

这两句话不断地在百里桃的脑子里盘旋、放大，整个脑子乱糟糟地一片，轰轰地响着。她的眼睛没有焦距，迷茫地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莫芍药看见百里桃的神情不对劲，微微拧眉，不悦地睇给了苏莫冷一个眼神，她正要开口说话时，被莫芙蓉拉住了手。莫芙蓉微不可察地朝莫芍药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莫芍药被莫芙蓉制止了，但是她担心百里桃。莫芙蓉的命令她不会去违抗，所以莫芍药今天第二次瞪了苏莫冷一眼。

苏焰和云子卿倏然听见苏莫冷如是说，他们两个亦十分震惊。尔后他们看见莫芍药和莫芙蓉私下的动作，两人瞬间明白了。苏焰嘴角高高地弯着一个弧度，云子卿的眼睛带着温润的笑意。关键时刻，两个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

他们喜欢百里桃，但是求而不得。偶尔地，他们不介意看到百里桃吃瘪甚至是六神无主的样子。这不是坏心眼，只是对百里桃刺伤了他们男性自尊的小报复而已。天子骄子的心捧到她面前皆被她拒绝了，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男人，如今这个男人要收拾百里桃这个调皮成性的小妮子，他们何不看戏？

百里桃的脸色很难看，隐约中带着一丝的灰白。

表兄妹，这是什么概念？

这根本就是近亲！假设说三大武林世家之间不能相互通婚的不成文规定，她百里桃还不太放在心上。但这个表兄妹的关系足以令百里桃惊慌和窒息。

以前她曾劝说苏焰离开苏逵，她还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地说血缘没办法选择但是可以疏离。可是真的到了自己面对之时，百里桃根本就没了主意。

为何现在才说？为何等她非他不可时才告诉她两人是表兄妹关系？为什么？为什么？

吸进肺里的空气似乎染上了莫名的寒意，一点点地扩散到她的四肢，骨子里渗出了无限的冷感。方寸大乱的百里桃没有观察到莫芍药和莫芙蓉的互动，她陷入了一个愤怒却不知所措的境地。

莫芙蓉还鼓动苏莫冷和她在一起，她的娘亲也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倘若不知道这层隐秘的表兄妹关系，百里桃肯定欢喜。只是她是现代人啊，即使她在这个时空生存了将近二十年，可是有些观念已经深深地印刻在她身上、心上。

古人可以不在乎近亲结婚，她一个来自21世纪，从幼儿园起就知道近亲不能结婚的人该怎样去看待这段感情？她怎么可能不对在乎？怎么可能不去介意？

苏莫冷冷然的视线一直落在百里桃的脸上，她所有的挣扎、慌张、不置信全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静静地背着双手站着，不发一言任由百里桃在复杂的情绪中沉沦起伏。

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讲过，所以当他的话出口的刹那间，莫芙蓉和莫芍药是惊讶的。莫芙蓉时他的娘，知子莫若母，她很快就明白了苏莫冷的目的。莫芍药也明白，但是她是百里桃的娘亲，自然无比心痛她的孩子。

而且苏莫冷比没有说谎。

莫芙蓉和莫芍药的确是亲姐妹，货真价实。

但是苏莫冷没有说完全。

莫芙蓉和莫芍药是关系很远的亲姐妹，她们的父亲和母亲都不是同一对人。莫芙蓉的曾祖母和莫芍药的曾祖母是表姐妹。莫轩是整个北轩的掌权家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孩子无数旁支无数。莫轩与其他两个武林世家最大的不同在于继承人的选择上，所有信莫的人都是候选者，能者居之。这也是为什么由一个女子管理的北轩可以与西悬云阁、南玄苏堡分庭抗衡的原因。因为她们挑选的一直都是最强者。

且说莫芙蓉和莫芍药吧，两个女子都是莫家的人，从小被家族与同龄的其他莫姓女子聚合在一起，教导权术、武功、计谋等所有成为一方霸主必需掌握的学识。她们两个，一动一静、一傲气逼人一平易近人，但她们皆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两人打小在那群莫姓女子中就是关系最好的姐妹，同吃同睡，宛若双胞胎姐妹。

莫芍药心切女儿，偏生不能从旁提点，于是苏莫冷成了她眼刀子下的靶子。苏莫冷不痛不痒地立在那里，仿若旁观者般看着百里桃失魂落魄，这样把苏莫冷当成儿子般看待的莫芍药，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了淡淡的责怪之意。

恍惚间百里桃瞧见苏莫冷那谪仙般清冷的脸庞，心又是狠狠的一抽。放不下，放不下的。即使心中再挣扎，即使心中明知不可以，她亦无法放手。苏莫冷这三个从她出生起就陪伴着她，他这个人早就篆刻在她的骨血中。如果放弃那就是七窍流血、抽筋拔骨般的深痛。

要日后的每一个日子把他当成表兄看待，百里桃仅仅是想象就觉得无法呼吸。当初云子卿要成为她义兄时，她不过是觉得不能接受，那时更多的是对云阁阻挠的不忿和云子卿不肯坚持的不满，虽然心痛却不觉得有多难熬。今日，换成了苏莫冷，百里桃一万个不情不愿。

拿走她对苏莫冷的感情，那她就不再是百里桃。百里桃的生命里有苏莫冷。没了，就不完整了。

莫芙蓉在心中叹气，她这个儿子平时对任何东西都淡淡的，对人待物皆如此。这次他给出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她这个做娘亲的都不由地感叹一句：从来都没看清过他这个人。

只是他要如何收场？百里桃那仿佛十二月飞雪般雪白到有些惨白的脸色，足以让人看着心痛。何况是把她放在心尖上包容和宠爱了十八年的苏莫冷。

伤她，他痛百倍。

时间只过了一瞬，百里桃却觉得如同经历了几个世纪。她近乎喃喃自语地盯着苏莫冷的眼睛，道：“你骗我的吧？你是和我说笑的。如果昨天晚上我说的话让你受伤了，我道歉。你告诉我，我们不是表兄妹吧。我们不是的，不是的！”。

说到最后，眼泪在百里桃的眼眶中摇摇欲坠，仿佛只要苏莫冷再点一次头，就要如洪水决堤般蜂拥而出、一泻千里。

云子卿和苏焰在旁边嗞嗞称奇，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看到彼此的惊愕。百里桃也会道歉？她嘴巴上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但是每次说脸上都挂着皮皮的笑意，要不就是装可怜博同情，总让人听后反而更生气，很想把她脸上的伪装拔下来，好真切地瞧瞧她是否在逗着人玩。

碍于百里桃那让人觉得不够诚意的道歉，久而久之大家都对她嘴巴上的对不起敬谢不敏。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百里桃用这么迫切的语气同一个人道歉。

厉害呀！苏焰和云子卿不约而同地在心中为苏莫冷点赞。

百里桃乖乖地站在原地，白白的小脸上揉着令人心碎的神情，让他们两个对她有意思的男人觉得有些受不了。但是苏莫冷的表现却又让他们觉得长了面子，赢回了男性的自尊心。

总归是有一个男人可以制得住她的，不是吗？就算她再无法无天，她还是会对一个男人上心。她会为了这个男人伤心、哭泣、开怀、欢笑。

苏莫冷无法对百里桃说任何一个确定的字眼，他无法在她那盈盈泪光下点头，所以不善言辞的他转身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给百里桃。

百里桃不知道苏莫冷心中所想，看到苏莫冷冷漠的转身后，她紧拽在一起的手被指甲刺破，可是她感觉不到痛感。因为更心痛的感觉占据了她的整颗的心，其余的感觉已经被淡化，麻木地体验不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