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尔看着黑街那浓郁的蠕动停止在种植园的不远处,轻笑一声说:“你想亲眼看看我,其实我也想亲眼看看你……你想看看我能不能谈,而我只想看看你好不好吃。”
瑞德走进空无一人的喧嚣树林,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将手伸向树干,树干却睁开了眼。很多很多的眼睛,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恶毒地看着瑞德。
瑞德看着这些树,本来已经变成棕色的瞳孔微微发红,空气中过于浓郁的绝望和怨恨有一些影响到了瑞德敷衍的伪装。
瑞德说:“我本来想谈谈的。我曾经觉得死人的尊严和活人的性命比起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给与本就陷入疯狂的人一个干脆利落的结局也谈不上错……可,我错了,这真的没有什么好谈的。”
瑞德的一部分有着这个世界顶端的智慧天赋,这份天赋让他能感受到或是未来,或是真相……可瑞德现在真的有些想让这份能力关掉。
他看到鲛人之血的运作原理,就能以之为蓝本发展出以自己血液为核心的治疗体系,他看到巫毒的思路就能发展出以巫毒为蓝本的自己一套灵魂方面的能力体系,与其说是天赋超然,不如说是生而知之,听到世界的低语。
可这样一份遇到一块石头都能坐下来聊一天的感知能力,如果遇到了全罪岛数十年的负面情绪积累呢?
瑞德感觉自己走进的并不是一片森林,而是一场噩梦,无数个人一起做的噩梦。
这些人死了又没死,他们永远活在死去的那一刻,活在走马灯中最不堪回首的回忆。那些被异变扭曲了的回忆和人类的回忆混杂在一起,他人的思维在自己的脑中横冲直撞,而自己的回忆则被吃进了别人的脑中。
瑞德看到无边无际的大地,哀嚎的活尸们死灰层层叠叠挤在一起,赛满了整个噩梦的天地,用自己死灰色的身体爬行在别的活尸铺成的大地上,寻找着那虽然无比痛苦却仍然专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他们在这过程中不停地随手拾起别的活尸呕吐出的噩梦再塞进自己的嘴巴,在那些噩梦中,男人会死于生产,女人会死于阉割,死于刀斧人可以经历被怪兽啃食,下一秒再经历千刀万剐。这些自己吞下的噩梦让活尸疯狂的挣扎撕咬旁边的一切,再在抽搐中呕吐出刚刚的噩梦。
瑞德闭上眼睛,扶助旁边的树干,弯下腰开始干呕。死灰的树枝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咬下瑞德的小指,但是瑞德没有在意,那巨大的痛苦,绝望,迷茫几乎冲垮了瑞德的精神。
瑞德低声说:“好吃吗……”
远处的隆尔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大声笑着说:“好吃,太好吃了,你就是最关键的那一份……我的朋友们,我们的客人有些不讲礼貌的溜了进来,去,去留住他!快天亮了,留下他!整个罪岛会,得到拯救!”
瑞德感觉到无数的灵魂向自己所在的方位冲了过来,那些属于活人的并不重要,真正让瑞德难受的是那些在精神世界中才能看到的死灰色活尸。上万的活尸向着他伸出手,可却突破不了现实与精神的界限,活尸们将最污秽痛苦的噩梦从口中吐出,漆黑的痛苦从瑞德头顶淋下,像黑色的粘稠瀑布。
瑞德怔怔抬头,看着满眼死灰的活尸组成的天空和那些绝望的噩梦。
“我会救你们。”
活尸们当然不会因为瑞德一句无足轻重的承诺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想留下瑞德,做那黑暗世界的太阳。
瑞德没有多说,他重新戴上兜帽,肩上扛着那不停从天空落下的黑色瀑布,艰难地行走在并不存在现实的黑色沼泽中。
“救……”瑞德的精神有些破碎,那些表层的意识被冲散,就像水流下的大石,表面的泥渣青苔被卷走,表层被风化的岩层也渐渐磨掉,露出了下面的本质。
那些听命向这个方向赶过来的打手们并不像隆尔一样可以和整座树林对话,所以他们其实是还是需要在一个大致方向搜寻。
这时一高一矮两人远远看到了正在缓慢行走的瑞德,高个子说:“这个怂货怎么敢行走在种植园果林中?”
矮个子看着走得吃力无比的瑞德,说:“你看他都吓成那样了,去叫他一起参加搜捕任务吧。”说着准备招呼那个缓慢行走的男人。
高个子男人皱起了眉头,按住矮个子的肩膀,说:“不对劲,走。”
矮个子有些疑惑,这个怂货男人只是靠着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加入种植园,本来种植园就不是什么善地,他这么想加入也不是不行,呆不下去自己就会走。
这样没出息的男人,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过出于对搭档的判断的尊重,他有意识地让自己进入了潜行状态。
在他精湛的潜行能力之下,不管是街道还是林地都如履平地……等等,这些黑色的粘液哪里来的,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都漫到脚脖子了。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搭档,搭档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可皮肤已经变得死灰。
高个子男人两眼无神地看着矮个子男人说:“那个,是我的吗?”
矮个子男人感觉到生机正在从脚流进阴寒的黑色沼泽,脑中的思维越来越慢,他下意识问:“什么?”
高个子男人猛地将手塞进了矮个子男人的嘴,向上掏,又向下伸,找了一会儿,抽出血淋淋的手,塞进自己嘴巴里面抿了一下。
然后他救体验了一把被人用手撕裂口腔,呼吸道,掏出脑髓的感觉。
矮个子男人向后倒在黑色沼泽中,浑身沾满了黑色的粘液。高个子男人则是在抽搐中呕出了黑色的粘液,然后向着瑞德缓慢走去。
矮个子男人也站了起来,他下巴无力的垂吊着,死灰色的皮肤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液和黑色的粘液,看上去比高个子男人更加惨烈。
他看到了天上,身边,脚下无处不在的死灰色活尸,看到了粘液中流淌着噩梦,他突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是一种极端的空虚,他需要用些什么填满自己,哪怕是痛苦也可以。
可这一切绝望,好像在远处那个男人身上有了改变,那好像是一团火焰,不,是太阳,那是这无边的沼泽中的太阳,可太阳想要离开我们?
矮个子男人缓慢地把脚从黑色沼泽中拔出来迈着步子,他要找到东西填满自己的空虚,痛苦也好,噩梦也好……当然,最好是太阳。
远处,有人看到了在缓慢行走的三人,“妈的,老板亲自交代的事也敢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