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
今天就是曲无容要去百辽和亲的日子,一大清早,专门用来接待外国使臣的会同馆里就变得热闹起来,来自百辽国的使臣团正忙着准备迎亲的事宜。
萧南笙才刚刚在侍女的服侍下洗完毕,就听到门上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他的贴身侍卫许天明的声音隔着一扇木门传了进来,“国主,翟大人来了。”
“让他先在厅里候着,本国主等一会儿就来。”萧南笙说着,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漱完口之后才走出了房门。
许天明正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在前面带路,两个人来到用来会客的厅里,就看见礼部尚书翟清涟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了,见到他们进来,翟清涟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行了一礼,“萧国主。”
“翟大人来得挺早呀!”萧南笙看了他一眼,走到主位上坐下来,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这才又接着说道:“本国主正想着进宫去见皇上呢!”
“下官正是为了此事前来。”翟清涟连忙说出自己的来意,“皇上这几日龙体抱恙,太医说要静养,已经有几日未曾上早朝了,今日恐怕也不能与国主相见了。”
听到他的话,萧南笙脸上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那和亲的事……”
“这个国主尽管放心。”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翟清涟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体贴地接口道,“既然我们两国已经订下盟约,和亲的事便不会出尔反尔,只不过皇上今天不能亲自相送,将由右丞相大人代替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萧南笙才总算放心了,“如此甚好!皇上既然有恙在身,本国主自是不会强人所难,还请翟大人回去之后代替本国主转告皇上,希望他好好地调养身体,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国主说得没错!”翟清涟点头称是,“下官一定会替国主把话带到的!”
见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萧南笙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裳,“那我们就走吧。”说完便抬起脚朝着外面走去。
和亲对于两国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因此需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仪式。
本来应该由沈无岸这个一国之君带领着群臣进行仪式的,可是从昨天开始,他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寝殿里不吃不睡,无论谁劝结果都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其中最惨的就数小顺子了,不仅挨骂还狠狠地挨了两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当了,直把在勤政殿里当班的几个小宫女吓得差点儿没有哭出来!
翟清涟昨日本来是打算进宫去跟他商量今天百辽国迎亲的事情的,结果刚走到勤政殿外面就被小顺子给拦住了,在听小顺子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之后,他果断地掉头离开了,想也知道沈无岸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和亲”这两个字了,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还往上面凑,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所以他从宫里离开之后,便去了右丞相府,跟洛千琮两个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不在这种时候去触沈无岸的逆鳞,而是由洛千琮代替他跟百辽国一起举行和亲的相关仪式,于是才有了他跟萧南笙的一番说辞。
好在萧南笙并没有太过在意,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他这一次要娶的可是沈无岸的心上人,而且还是拿两国结盟作为要挟的手段,沈无岸没有气得想要杀了他已经算是很大度了,他自然也不会强求沈无岸一定要亲自出席仪式。
仪式繁琐而且无聊,其实除了仪式里重要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大臣们都只是前来壮大声势罢了,整个仪式过程根本就没有他们什么事儿,所以在空闲下来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在底下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
“曲大人好福气啊!”吏部的一位官员忍不住对着身边的曲孝良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艳羡,“你女儿这么争气,这一去可是为两国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次怕是皇上该提拔曲大人了吧!”
听到他的话,曲孝良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得意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道:“周大人说笑了,能为两国的和平尽自己的一份力,这也是她应该做的,曲某又岂敢以此向皇上邀功呢?”
“这个功劳曲大人自是不必自己去邀。”被称为“周大人”的吏部官员,听到他这么说还以为他是故意谦虚,“咱们的皇上可是圣明着呢!”
曲孝良闻言只是微微扯了下嘴角,便不再回话了。
虽然他表现上看起来似乎是风淡云轻,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已经像是翻过了千层巨浪,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自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他其实就已经不再指望曲无容能给他带来什么光明前途了,他也知道自己以前那样对待她跟沈无岸,如今他们不找自己的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祖宗庇佑了!
他只是感到遗憾和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听信花氏的花言巧语,没有辜负他的结发妻子兰氏,更没有把他嫡亲的女儿送到别人家里寄养,说不定今天他就不用像这样成天活得小心翼翼,在朝中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沈无岸什么时候想起来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找他秋后算总账。
如果他从小就把曲无容养在自己身边,他们父女的感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形同陌路,那如今的他就可以借着女儿的光得到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他现在也肯定是令人艳羡的国丈大人,而不是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的、只有名头却没有实权的大学士了。
想到这里,曲孝良眼中的神色不由得黯了一黯,只可惜他醒悟得太晚,当初的大错已经铸下,如今再怎么后悔却也是无济于事了。
香雪殿。
离别的伤感气氛弥漫在整座宫殿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表情,尤其是几个丫头,大概是前一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过的缘故,今天早上眼睛都是红红的,平时最多话的金玉和阳春今天也像突然变成了哑巴,安静得不像她们。
曲无容一大早就起身了,让金玉和良缘为自己梳洗,看着两个丫头红通通活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抚她们的情绪,最后只能假装没有看到,梳洗完毕之后就走出了寝殿。
主殿里,几乎整个香雪殿里的宫女和太监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舍,曲无容看得动容,却假装随意地说道:“一大清早的,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以为我要走了你们就可以偷懒!”
听到她的话,阳春和白雪朝着众人挥了挥手,众人却依言退了出去,只有几个丫头执意留了下来,还有怀里抱着小沈离的奶娘。
“好啦,好啦!”曲无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嗔怪道,“你们不要摆出这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好不好?若是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不是要去和亲,而是要去赴刑场呢!”
“小姐,我舍不得你!”金玉第一个忍不住了,走上前抱住她的肩膀说道,“要不然你带我一起走吧。”
曲无容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其实她能理解金玉的心情,自从她回到学士府之后,金玉和良缘这两个丫头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无论她嫁到睿王府还是后来进宫,又或者是去皇家禅院暂住,这两个丫头都没有跟她分开过,如今却要天各一方,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她会舍不得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她这么一说,良缘也感同身受地摸起了眼泪。阳春和白雪两个丫头虽然没有她们跟曲无容之间的感情深,可毕竟也是共同生活了将近一年的主子,她们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一时之间大殿之中便只能听到她们的低泣声。
“你们几个又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了是不是?”曲无容见状,故意板起脸说道:“不是不让你们跟我一起走,而是皇上和离儿都在这里,如果你们也走了,那谁代替我来照顾他们?若是换成其他人,我又怎么能够放心呢?”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了,几个丫头心里也都十分清楚,可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她们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舍之情,最后还是白雪主动地开口道:“好啦,都别哭了!这样娘娘会走得不安心的。”
听到她的话,其他几个丫头也都停下了抽泣,只站在一边默默地抹眼泪。
安抚好了几个丫头的情绪,曲无容又从奶娘的怀中抱过了熟睡的儿子,小家伙刚刚才吃饱,这会儿正是睡得正香的时候,睡梦中察觉到自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小家伙忍不住往她怀里又蹭了蹭,继续睡得香甜。
曲无容低下头看着怀中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心里也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辛苦怀胎七个月而生下来的至亲骨肉,她多想陪着他一起长大,听他叫自己一声“娘亲”,只可惜这个愿望却注定不能实现了。
她上一世还是寇韶华的时候,曾经亲历过与亲生骨肉死别的场景,那样的锥心之痛她至今都还刻骨铭心,本以为重活一世她会有不同的命运,结果却终究还是没能摆脱得了骨肉分离的下场,虽然这次是生离,但她心中的痛楚却丝毫不亚于上一世的死别,想到以后她们母子也许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她就恨不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要能守着她的孩子就好。
想到这里,曲无容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小家伙,即使小家伙因为她过紧的力道而不舒服地动了动,她也没有因此松开分毫。
因为她知道,今日一别,也许就是永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