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女本来对李儒有些好感，可也称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到了知道自己以后要成他的妻子之后，虽然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形象有些差别，可后半生有个依靠，心中荡起一阵涟漪。没想到他突然吐了起来，明显的嫌弃自己，少女心中的羞耻感一时涌了上来，只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离开张家庄便要死。可自己生活在山上，平时除了放羊，就是放羊，竟然不知道怎么自尽。万念俱灰，漫无目的的走着，仿佛灵魂已经不在了。凭借着月光，忽然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她便走上前一看，那人正是李儒。牧羊女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又愤愤的擦干，道：“好，你是少爷，你嫌弃我，你侮辱我，你让我滚，好好！我看一个尸体怎么能做少爷？”说着，举起右手，就要照着他的胸口打去，忽然看到他静静的躺在那里，浑身盖满了月光，一动不动，像个孩子一样，手缓缓地落了下去，坐在地上，眼中闪动着，道：“我就算杀了你，你也不会看得起我，我还是一个卑贱的人，我还是会脏了你的眼，我又何必枉杀了一条人命呢？我什么都不是，你应该看不起我，应该——”泪如泉涌。“牧羊女，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错了。”这时，李儒醒了过来，看到牧羊女在自己身旁坐着哭，也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自己的幻想中，什么也没想，直接抱住了她。牧羊女努力挣开了他的怀抱，泪还是止不住的流，道：“我滚！我滚！”李儒忙抱住她的腿，不说一句话，也只是流着泪。牧羊女想要踢他，看着他的眼，心中却生了怜悯，想：伤心的感觉这么难受，我怎么能让他伤心呢？便停住了，过了一会，弯下身来，给他擦干了眼泪。李儒看着她的手，像玉一样晶莹剔透，心中一震，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缩回自己双手，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低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对不起。”牧羊女呆呆的看着他，突然道：“你回去吧。”李儒“哦”了一声，就要回张家庄，突然想起张伯父对自己的神态，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些忐忑，就停住了脚。牧羊女想要走，却不想回到山上继续放羊，不想一辈子都做牧羊女，忽然觉得牧羊是件很丢人的事，不知去哪里，也停住了。李儒道：“我不能回去了。”牧羊女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心中有点暖暖的，一时把他嫌弃自己的事全忘了，道：“不如，我们两个闯荡江湖吧。”话刚说完，就后悔了，红着脸，又好像没有后悔。李儒忙道：“好好！”望着前方，似乎想着什么。
天空没有一点云，微微吹着风。群英客栈里传来争吵声。“吃饭付钱，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以为站在你对面的是个傻子。”“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钱？”“想吃霸王餐，那就看看你的本事了。”客栈中坐满了人，两个年轻人和店小二争执了起来，伙计也都来了。两个年轻人正是李儒和牧羊女。牧羊女拉住李儒，示意他不要说话了，红着脸道：“我们确实没钱，你看，能不能放过我们这一次？”老板道：“这里是客栈，你以为是积善堂？”李儒急道：“我从来没见过钱，怎么给你？”这时传来一声：“你以为钱是捡的吗？嗯？公子！哈哈！”几个剑客拥着一个少爷般的人走了过来，笑了起来。牧羊女白了她们一眼，继续对老板道：“你看，能不能宽限几日？”老板道：“我们从不赊账。”那少爷对牧羊女道：“小姐，我看你长得不错，能不能告诉在下你的芳名？在下洗耳恭听！”牧羊女道：“我叫牧羊女。”那少爷对着几个剑客大笑，又对牧羊女道：“你只要跟了在下，一辈子也不用牧羊了，怎么样？”嘴里说着怎么样，手却要托她的下巴。牧羊女用手一挡，他险些摔倒，道：“好烈的性子，不过，我喜欢。”说罢，拿出一锭银子抛给老板，道：“我夫人的饭钱我付了。”老板接着，道：“算上你们的饭钱，这些怎么够？”一个剑客道：“我大师兄给你银子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老板道：“每天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也不下百人，现在还没一个耍横的。”那少爷眼睛只看着牧羊女，突然道：“本少爷就破了这个例。”
这时传来一声“混账”，进来一个白发老头，那少爷正要骂，看到来人，低头不说话了。那几个剑客道了声“师傅”，白发老者道：“你当自己是谁，敢在这里撒野？这里的钱老板是李盟主的朋友，是你能得罪起的。”说完，向老板道了个歉，付了钱，仔细观察了李儒，忽然开口道：“会武功吗？”李儒挠了挠头，道：“我吗？我不会。”白发老者道：“不会武功闯
荡什么江湖？不过你走运了，老夫愿意亲自教你。”李儒身体动了动，忽然道：“可是我没钱。”白发老者笑道：“我既然要收你，肯定不会跟你要钱，要不想教你，你把国库掏空我也不会教你。”李儒听着这话突然想起了那位野人，心中一阵暖暖的，情溢于表，道：“好！徒儿拜见老师，不，师傅！”白发老者看到他的神态，以为是听到自己的话后兴奋的，不禁哈哈大笑。牧羊女想到李儒有了师傅，日后必然会些武功，也高兴起来。
途中，那少爷低声对白发老者道：“爹，你怎么随便收个徒弟啊？”白发老者怒道：“凭你们几个的资质，爹晚年靠谁啊？我看他聪慧的很，一定可以受我衣钵。”那少爷低下了头。白发老者转了语气，道：“知子莫若父，你看中那姑娘爹还看不出来。要是他成器，我给他随便挑个大家闺秀，要是不成器，直接把他撵出去，我儿媳妇总是你的。”那少爷忙给他捶背，道：“谢谢爹，爹最好了。”几个剑客在一旁笑着，道：“恭喜大师兄。”
几人到了一个村庄，路上行人都道：“焦师傅好。”白发老者笑着打招呼。少爷只是看着牧羊女，时不时咽口口水。到了村庄中最大的一户人家，推门而进，除了几间房子就剩一个空阔的院子。焦师傅道：“从今以后，你二人就跟着我了，一定要加紧练功，勤奋努力。”李儒忙跪下道：“徒儿拜见师傅！”连磕三个头。牧羊女听罢他的话，道：“我不练武。”一个剑客笑道：“小师妹，你是不知道师傅的厉害，来，师兄让你见识见识。”那少爷怒道：“哪轮的到你？”那剑客避开他的眼，退后几步。少爷笑道：“在下焦狂夫，领教牧姑娘高招。”牧羊女在山上牧羊，自然学到了群兽的许多技能，也曾打死过狼救下李儒，自然没什么怕的，只听“呀”的一声，焦狂夫被牧羊女抓住胳膊，摔倒在地，忙站起身，红了脸，怒道：“这次不算，我还没准备好，来来，再来。”摆好姿势，就要来打。焦师傅喝道：“退下。”焦狂夫愤愤的退在几个师弟身旁，忽然看到牧羊女的面庞，立刻忘了生气，傻傻的笑着。焦师傅双袖一挥，道：“动手吧。”牧羊女便要抓他胳膊摔倒他，不料自己双手刚动，就被推倒，根本没看清焦师傅怎么出的手。她站起来，挥拳便打，打了十几拳，始终近不了焦师傅的身，焦师傅一晃到了她身后，手轻轻用力，牧羊女便趴在地上。站起来时，不知道怎么打了，站了半天，跪在地上，道：“徒儿拜见师傅。”焦师傅忙扶起她，道：“你在平常人中算厉害的了，为师教你出拳有章法，出力有处询，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女中豪杰。”李儒跪了半天，焦师傅才走到他跟前，道：“你跟着我一定要勤加练功。”李儒道：“徒儿一定谨遵师命。”
次日，焦师傅开始从最基本的马步教起。牧羊女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在那扎着。李儒姿势却怎么也做不对。焦师傅怒道：“世上怎么有这么笨的人，这都学不会，你要用心。”说罢，自己又做了一遍。李儒扎起来，却总是顾得这里顾不得那里，扎不好。这时传来一阵笑声，原来焦狂夫和那几个剑客在看他们。焦师傅怒道：“去练功。”几个人拿着剑，一副心不在焉。焦师傅又道：“夫儿，你来教他，教不会你们不准吃饭。”牧羊女在一旁扎着马步，丝毫不亚于练了几年的。焦狂夫嘟囔着，一脚踢在李儒身上，道：“笨得像头猪。”焦师傅似乎没看见，出去了。焦狂夫对几个师弟道：“你们来教他，教不会不准吃饭。”几个人想到不用练功，又可以欺负那个傻子，不禁高兴起来。一个笑道：“大师兄，你倒好，自己风流去了。”焦狂夫故作怒道：“那好，你们去练功。”几人忙道：“开玩笑呢，大师兄倒认真起来了。”几剑客来到李儒身旁，李儒道：“各位师兄多多指教。”一个一脚踢在他身上，李儒正要怒，那人道：“这正给你指教呢，好好记着。”李儒没办法，只有全力扎马步，却还是很难看的姿态，一时又受了几脚，笑声不断。
焦狂夫笑着走到牧羊女面前，转了一圈，笑道：“师妹做的很好啊，嗯，好，不错。”牧羊女受了赞赏，嘴角露出笑容，道：“谢大师兄赞赏。”焦狂夫忽然绷紧脸，叹了口气，道：“可惜啊，还不行。”牧羊女一边坚持一边急道：“请大师兄指点。”焦狂夫扶着她的胳膊，道：“胳膊垂的太低了。”牧羊女忙把胳膊往上提了提。焦狂夫闻了闻自己的手，一把抓住牧羊女的手，道：“你这手的姿势不对，应该这样，对，这样。”说着，便抚摸起来，牧羊女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到了自己卖羊时也有人对自己这样，有老人告诉自己这叫轻薄自己，不禁
大怒，一拳打在他胸口，他摔倒在地上，道：“师妹，你怎么——”牧羊女看也不看他，从嘴角蹦出一个滚字。焦狂夫站起来，叹了口气，向李儒走去。一个剑客笑道：“哈哈，大师兄怎么了？偷鸡不成，也不至于给小师妹下跪啊。”焦狂夫怒火没处发，踢了李儒几脚，道：“笨蛋，好好练。”李儒在地上蹲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焦狂夫一拳打在他脸上，道：“混蛋，快站起来。”李儒躺在地上，眼直酸疼，脸也肿了，一动不动。焦狂夫又要来踢他，被几个剑客抱住，道：“大师兄，别出人命了。”焦狂夫指着他怒道：“笨蛋，敢在这装死，你活的不耐烦了。”牧羊女以为李儒是因为扎马步没扎好，也没去管。李儒缓缓站了起来，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可要流泪时，忽然想起书中的教诲，心想：我是男子汉，要有气节，不能哭。便擦了擦眼睛，又想：你们打我也是为我好，我一定要好好练武，不辜负各位师兄的期望。焦狂夫见他一点也不怒，继续扎着那不是马步的马步，以为是蔑视自己，心中怒火更胜了，又要打他，忽然想到：我要是跟一个傻子过不去，自己不也成了傻子吗？想到这里，就不再看他，躺在一处凉快地方去看牧羊女了，一时间只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不禁把一切恼怒都忘了。
晚上，李儒身上痛的没办法躺在床上，只能勉强坐在板凳上，想着扎马步的姿态，不知不觉得站了起来，扎起马步。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睡了没有”，李儒忙站直，忍不住呻吟一声，道：“没呢，请进。”牧羊女推门而入，看到他的半边脸全肿了，轻轻碰了一下，道：“还疼不疼？”李儒“啊”的一声，牧羊女忙缩了手，李儒道：“不痛不痛。”牧羊女犹豫了一会，道：“要不然，我们走吧。”李儒看着她，道：“师傅很喜欢你，肯定会把你教成，教成一代女中豪杰，为什么要走呢？”李儒实在不知道学好武功能变成什么，就把白天焦师傅的话重复了一遍。牧羊女看着他，眼中闪动着，道：“可是，你太苦了。”李儒叹口气道：“都怪我，太笨了。”牧羊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一会，道：“要不然，我们走吧。”李儒道：“孟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我受这一点苦有什么可逃避的呢，我就用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来弥补我的不足，一定不辜负师傅和各位师兄的期望。”牧羊女前面一点也不懂，后边的却听得很明白，想了一会，道：“不如，晚上跟我去练吧。”李儒忙道：“头悬梁，锥刺股，我早想这样了，只是没人教导我，你能陪我最好，只是苦了你。”牧羊女低头道：“你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了。”
光阴一去无踪迹。转眼间，十几天已经过了。李儒依旧每天受着踢打和侮辱，牧羊女时不时的和焦狂夫过上几招。到了晚上，他二人又去练扎马步。突然听到外面有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听着是自己师傅，另一个却是一个陌生男子。二人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借着月光，二人看到焦师傅身旁那个一脸胡须，胡须下隐约有个刀疤。焦师傅就要把他往屋里带，那大胡须道：“师兄，何必这么麻烦，这里也没人听，就在这说吧。”焦师傅想了一会，道：“师弟，我让你探听的消息怎么样了？”大胡须道：“师兄何必去管哪些事呢？你向上面揭发了那姓武的，只落得个武家满门抄斩，你又有什么好处了？”焦师傅向月亮看了一会，不知是难过还是想些什么，忽然道：“你就说有他的消息了吗？”大胡须叹了口气，道：“那姓武的确实很厉害，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全国官员都在找。”焦师傅愤愤道：“凭那些酒囊饭桶，能有什么本事？可连你这飞鸿踏雪泥的本事都找不到，他确实比他老子厉害。”牧羊女忍不住扑哧一声，忙捂住嘴，还是忍不住。任凭谁听到一个大胡子的彪悍男人和什么“飞鸿”“雪泥”联系在一块都忍不住笑出声。焦师傅想了一会，道：“你就去发布消息，就说，武家的事是我告发的。”大胡须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突然急道：“这么做，师兄岂不是很危险？”焦师傅沉思道：“你难道不知道师兄的本事？到时候，我再布一个局，我倒要领教领教三杯拂剑的厉害。”冷笑几声。大胡须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多心，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听说师兄新收了两个徒弟——”焦师傅“哦”了一声，笑道：“当年你我二人为国效力，镇守边疆，不怕你笑话，你师嫂大个肚子，天天思念我，好像看到了一句什么‘狂夫犹戍交河北’，就把你师侄的名字取了个‘狂夫’。我一来对你师嫂很是愧疚，二来也很是溺爱你师
侄，所以一直想为他找一门亲事。不料他都看不上，就看上了这个牧羊女。我就把她收做徒弟。至于这个男徒弟，说来有些奇怪。”大胡须本来也笑着，虽然脸上实在看不出来，此时也疑惑起来。焦师傅接着道：“那李儒我看着十分聪慧，应该是个奇才，我想传他我的衣钵。不料却是天生的蠢材，十几天了这马步就算坚持不了多久也好说，可他连轧都不会扎。”大胡须哈哈大笑，道：“师兄也有走眼的时候，等这件事结束了也让师弟见见。”焦师傅笑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我身边是不能留一个蠢材太长时间的。”大胡须笑着飞身而去，身形轻盈，恰似一个飞鸿，脚尖轻轻一踏房顶，就不见了踪影。焦师傅想着什么东西回到了房中。
李儒愣住了，又想起了那天伯父突然狰狞的脸，在记忆中更加的扭曲了，他身上流起了冷汗，实在想不通这个世界，实在想不通人，一切突然间都变了。牧羊女看着他的神态，怕他又想到什么厌恶自己，忙摇晃他道：“李儒！李儒！”李儒身子一震，落下泪来，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都这样对我？你也会抛弃我，你也讨厌我，你没原谅我，对不对？对不对？”牧羊女抱着他，道：“怎么可能？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对对，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李儒顿了顿，把她抱得紧紧的，道：“不要，不要离开我。”牧羊女拍着他的后背，道：“不会，走，我们一块离开这里。”二人跳墙逃了出去。
二人逃出村庄，到了一片荒地，就地睡下了。李儒怎么也睡不着，听着牧羊女轻微的呼吸声，心中有个想法怎么也抑制不住。他要对她说他爱她，这个想法虽然以前时不时也有，可从来没今天这么强烈，他的心仿佛在油锅中煎熬着，只有说出来，才能得到解脱。“我爱你！我爱你！”他在心中说了几千遍，可一看到牧羊女的脸，不禁心中有些忐忑：她万一不理我了怎么办？呼吸越来越沉重，可还是勉强抑制住，心道：时间还很多，我以后再说，以后一定说。想到这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经过了一件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把一切都忘了，美美的睡着了，梦中牧羊女和自己在一个山上牧着羊，相偎在一起，直到夕阳西下，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