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侯府。
姬管家面容焦虑,手里紧攥着刚从狱卒手里接过的锦囊,正在院子内来回踱步。阳光将院子里忙碌的奴仆的身影照在地上。影子与人一同穿梭于地面,好乱,同时又好有秩序。
据狱卒说,他是昨日巳时拿到的锦囊。然而却在今天早上才出发到往西西伯侯府上,现在已经正午。在这个时间内,伯邑考大公子(大小姐)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容奶娘正抱着一筐苞米,路过此处。
“你这个老东西,不好好看门,瞎逛个什么?”她平日和管家熟悉得很,见到管家这个样子,便忍不住说两句。
“哎呀,刚才,宫里头来人啦。是地牢的狱卒,他将大公子的锦囊送了过来!”
“你是说,大小姐有危险?被抓进了地牢?”
姬管家闭着眼,点了点头。
“咣!”筐子掉落,里面的苞米洒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大小姐的身份被发现了?”奶娘的神色变得比管家还要忧虑,皱着眉,旁白的皱纹更加深刻。
管家摇摇头:“应该不是。刚刚狱卒说,是西宫的瑁妃娘娘擅自将大公子抓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想那瑁妃之所以要为难大公子,必定是嫉妒心发作。既然如此,大王此刻必然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去找大王,大王顾及着有苏氏族的面子,一定会保出大公子。”
“不错,一定是这样无疑了。可是,现在侯爷和公子们都在练兵,谁又能去救大公子呢?”管家叹了一口气,“这才是最令我忧愁的地方啊。”
奶娘镇定自若,自信满满:“我去……”
“你?”管家惊讶得不行,瞳孔仿佛竖起来:“这是多危险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你一个下人,如何说服得了大王?你竟然甘愿以身犯险?”
“阿考是我一手带大,我不去,还能有谁去?只要能够见到大王,就一定能够说服得了他。”
“那你如何见到他?”
“我自有办法。”
“这……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一定要安全地把大公子的消息带回来。”管家手背后,又叹了口气,转过身。
奶娘不敢耽误一时一刻,马上乘坐马车,向殷都赶去。
一路上很是顺利,午时末便到了目的地。但是奶娘心中的焦虑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她不停地揉搓着双手,以减轻紧张的感觉,好在大王面前将伯邑考的事情表述清楚。
她知道,如果像宫门外看守的侍卫求情,哪怕她的口才再好也没用。因为她是下人,而且是入了奴籍的女子。所有下人和平民,都不能面见大王。
于是,这个老妪,只能跪在王宫外面,用另外一种方式,引起宫里人的注意。三叩首后,她大喊道:“大王,请您救救妲己小姐吧!”
侍卫过来阻拦:“非贵族者不准入内!”
“快来人,帮帮我吧!我家小姐,妲己小姐被莫名抓进地牢。”
每当有达官贵人路过宫门口时,她便更加卖力地叫喊着,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大王子正路过,听到了她在喊着父王新宠妲己的名字,于是过去询问情况。
“我是妲己小姐的奶娘,得知小姐被陷害,想要请求大王去救她!”奶娘语气悲切,令大王子为之动容。
“但是,如今父王对我甚是不满意。万一这件事有什么误差,我的前途会毁于一旦。”大王子有意帮忙,却犹豫不决
。
“王子不必担心,老身去面见大王,不会拖累王子。只要你能带我进去便可。”
“可你的身份无法面见大王。”
奶娘又叩首:“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事关有苏氏和大王结连势力的大事啊!万一妲己小姐出了什么事,有苏氏必然会和大王对立。望王子体谅。”
“恕我问一句,你是否是奴籍?”
“老身确是奴籍。”
“这……下人见大王,尚会被打三十个大板;而奴隶面见大王,可是死罪……“
“我不怕死,只要能让我见过大王,见过之后 ,我必定自裁,遵从祖制!但如果你耽搁了营救妲己小姐的事情,大王将又丢失一个靠山,你们的地位也不保!“
大王子面色虽仍有为难,却被奶娘说动:“那好吧,我带你进去。只是,万一大王责怪下来,你要解释清楚,不要把罪责推给我。“
“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肯帮我面见大王,老身必然不会害你。“奶娘的眼神充满坚定,语气强硬又不失礼数。
大王子将奶娘带到大殿门口,对侍卫悄悄说了几句话。侍卫便让她进了。
大王子则带着随从躲在外面偷听,边听边笑。
随从不解:“您到底是何目的?”
“二弟和瑁妃的私情,我早就发现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瑁妃的家世显赫,二弟有了她这个靠山,才在父王面前出尽风头。如今这个扳倒瑁妃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一定要抓住。还有,如果父王顺藤摸瓜,我再助其一臂之力,瑁妃和二弟的奸情必然也会被曝光。到时候,王位继承人就非我莫属了。”
“王子高明。”
大殿之内。
帝辛听了奶娘的一番言语,气得将手头的龟甲布帛砸于案桌:“来人呐,跟我去地牢!“
快要走出宫门时,他回头,对奶娘语气表面恭敬,态度却冰冷无情:“孤对你的拜访万分感激,可是,既然你违反了规矩,那就请你自我了断吧。“
帝辛带着人出了大殿后,一袭鲜血飞溅于空,奶娘倒地长眠,不会再起。宫女们忍住恐惧感,慌忙收拾残局。
阿考在浑身酥麻中渐渐苏醒,她知道,大部分女伴都死了。此时的她已经欲哭无泪,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奴隶的命,轻于蝼蚁。贵族起码不会让蚂蚁给他们干苦力。但是等到了生杀大事之时,便都一样了。
她想,之所以她能够活下来,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父亲为了避免她被毒物所伤,特意让她定期浸泡在低浓度毒水之中。虽然此蛇毒和过去泡过的毒并不相同,但起码还是有一些抵抗力。
至于丽娜,也是因为自幼吃过一些能够抵抗蛇毒的东西,才能活下来。经燕则是因为,红媛为其拼命阻挡,她只被毒液沾上一点点,虽然毫无气力,却无生命之忧。而红媛是伤口最多的一个,经过蛇毒的侵袭,已经成为人干。
地牢本就空气不易流通,尸体的臭味开始蔓延开来。
阿考心如死灰,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自己穿着奇怪的衣服,头发简单梳成一把,面前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少女,自己在一大块黑色的板上面,用白色的东西写写画画。
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他们分别站在自己的两边。还有一对年迈的夫妻。对于自己来讲,他们好像都是十分重要的人。
还有一张张大型片状的东西,阿考并不
知道是什么,上面有着像现在的文字般的符号,有黑色蓝色和红色的记号。
那是月夏的记忆,在阿考记忆混乱之时,突然闯了进来。
在恍惚之见,她又见到一个蓝衣男子,男子面露悲悯之色:“月夏,在这个阶段,你要明白,悲是什么。别忘了你最终的使命。”
“好难受,我现在好难受。“阿考对着蓝衣男子倾诉着痛苦,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她们都死了,我该怎么办?请你教教我!”
“跟着你的梦想走。你的旅行,不是为了知晓正确的做法,而是单纯地体会……”
“我不会,我不懂,我真的挨不下去了……”她抱着头,痛苦地抽噎。
“妲己,妲己?“而此刻,在这个世界的殷商时代,大王正在摇着她病弱的身躯,试图将她摇醒,避免堕入永久的沉睡。
睁开布满泪水的双眼,她看到的,是自己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脸孔。
“你走!我讨厌你!一切都是因为你!”阿考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要不是因为你们的奴隶制度,她们都不会死!”
帝辛轻轻拍着她:“不要怕,孤来救你。那些跟着你的宫女,还活着的,我会让他们尽力救治。其余之人,我会替你厚葬。”
等到身体开始明显康复,已经是两天之后。
阿考还活着,丽娜和经燕还活着。但是她们的记忆中,永远忘不掉那一晚。火盆和毒蛇,嘶吼和乌血。深刻的仇恨已经在她们的心中买下了种子。
帝辛竟然亲自来给阿考喂药。
“还记得这个牙印吗?”他温柔问道。
“不记得。”阿考摇头,语气淡淡的。
“那日,孤救你出来时,你咬的。”对面男人的表情严肃又充满忧虑,“以后,孤定会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多谢大王。”阿考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正在心里想着如何提起取消奴隶制度这件事。
“今日是你奶娘死的第三天了,你回头回去看看吧。”帝辛纵然疼惜阿考,还是把这个噩耗告知了她。
她没忍住,体内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哈哈,好事啊,太医说,你的黑血吐出,才是真的好了。”帝辛不悲反笑。
阿考没有精力管身体的事情,她只是忍住内心的翻涌,装作平静地问道:“我奶娘是怎么死的?”
“来,先把药喝了。奶娘的事,孤会慢慢讲给你听。”
“我就要你现在告诉我!”阿考突然大吼,将周围的随从和宫女吓了一跳。
“这……唉,她本就是奴籍,只要见孤便是死罪。”
这一瞬间,阿考什么都明白了。她一直坚挺着的心轰然倒塌。
本来自己没想让下人来救,可是,姬家却派最疼爱自己的奶娘以死觐见,他们果真无情无义。还有这个大王,本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害死奶娘的直接凶手。
现在,再谈论什么废除奴隶的想法,也是无用了。
对所有害死奴隶之人失望,对整个殷商失望!
阿考别过头,冷笑着,将指甲嵌进手心:我会让你们这些冷血之人,为那些枉死的奴隶,血债血偿!
同一时间,姬鲜在军营外面观看着北斗七星。恍惚间,紫微星闪了闪。他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紫微星有异样,天下很快就要乱了。太好了,父亲很快就能取殷商而代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