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啊,你抬起头来,给老爷看看。”常何的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兰花知道,这个常何打的跟他儿子一样的主意。她躲闪着眼神,低下了头不敢抬起来。
当初兰花准备卖掉自己的时候,那个常家少爷就夸自己长得好看,说要好好培养自己。那时候兰花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可兰花没办法,为了留住父母,她没有选择。
不得不说,这个兰花虽然年纪幼小,可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纤细的身材只是略显单薄了些,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如欲滴出水来。
常生觊觎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从东街牙子市场上,常生一眼就相中了她,于是,很是豪气的给了三贯钱。
“兰花啊,你要知道,这一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今儿要钱给你爹抓药,若你爹治不好你又要钱,我这又不是银行。再说了,就算是开银行的,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抬起头,让老爷仔细瞅瞅你。”
这是在威胁了,不抬头就不借钱。兰花无奈的抬起了头,却已经是满脸泪痕。
“哟哟哟,这怎么了这是?”
常何立刻装作关心的样子,站起身来走到兰花身边,拿起手绢俯身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啧啧啧,好看,真是好看。”
这个狗一般的老头子,兰花只感觉一阵阵的恶心,她拼命的躲闪着,常何愤怒的甩了她一巴掌:“不识抬举,哼!”
这一巴掌绝不轻,兰花被扇到一边,嘴角流血。
对于她来说,挨打也好,挨骂也罢,只要能救自己的父亲,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自己重病的老父亲,兰花再次跪了下来:“奴婢求求常大人了,奴婢会绣花会做鞋子,奴婢可以在闲着的时候做针线赚钱,赚来的钱奴婢会一点点的还给常大人的。”
对于兰花的不顺从,这个老色鬼愤怒的抓过她,狠狠的捏着兰花娇嫩的脸颊:“你这个下贱胚子,我儿子把你买回来,给你吃给你住,你的一切都是我常家给的。想从老爷这里拿钱,给你那老不死的父亲治病,哼哼,也罢。”
说着,常何松开了兰花,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拿起筷子笑呵呵的吃起了牛肉,表现得好整以暇起来。
这突然间的转变让兰花有些不太适应,她继续跪在地上,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起来,去继续哀求呢,还是哀求呢。
怎么办,自己只剩下父亲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郎中说了,若有钱,父亲的病或有一线希望。若是没钱抓药,就只能等死了。
“奴婢求求常大人,求求常大人了……”
兰花知道,无论如何的哀求都是无用功,她能做的,只能是不断的磕头。希望自己的可怜,能够让这位铁石心肠的死老头动哪怕一丝的恻隐之心。
终于,常何似乎吃饱喝足:“也罢,看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兰花,老爷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只要是你肯答应,不但是你爹爹病我给你治了,往后你锦罗绸缎锦衣玉食,不必再做下人吃这份苦了,如何?”
常何说的太过玄幻,过于的天花乱坠,兰花微微一怔,她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将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果然,常何接着又道:“自从夫人死了后,老爷我一直未曾娶妻,你只要做老爷我的第十二房小妾,什么条件老爷都会答应与你。”
什么?
兰花惊叫一声站了起来,满脸惨白。
小妾?
嫁给一个死老头做小妾,这个兰花无论如何是无法接受的。
少爷够纨绔花心的了,自己才十二岁,就连他儿子常生都说要将自己养两年,这死老头居然现在就想纳自己为妾,真是连儿子都不如啊!
兰花泪珠盈盈,哀求的摇摇头:“常大人,奴婢还小,还伺候不了大人你,奴婢求求您发发善心……”
常何冷哼一声:“你别不识抬举,兰花,老爷告诉你,你若是不答应,就别想救你的爹爹。你若是肯答应嫁给老爷,往后锦罗绸缎锦衣玉食都是你的,你可想好了!”
兰花心中是千难万难,一方面是牺牲自己的后半生去救自己的父亲,另一方面,她又不甘心。为什么上天待自己这么不公,要自己嫁给这么一个抠门变态的死老头。
虽然说兰花还小,现在还不太懂男女之间的事。可她并不傻,虽然懵懵懂懂,可也知道嫁给一个死老头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
再看看常何,他却是一脸的鄙夷。
在他眼里,这个长得水灵灵的丫鬟虽然美艳不可方物,却只不过是自家的一件货物而已,就跟自己花了大价钱买到的书法字画一样。
她要是从了自己,尚能跟书法字画一样给自己装饰门面,她若执迷不悟,那她就跟府里那些卑贱的下人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样兰花?你可想好了,你是要嫁给老爷,让老爷出钱给你爹治病呢?还是继续在老爷的府上做你的丫鬟?告诉你,老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娶你那是你的福分。”
想到了自己躺在寒窑中奄奄一息的父亲,兰花咬着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点点头:“好,我答应、答应嫁给老爷。”
常何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年过半百,还能娶如此美妾,常何深深的为自己感到自豪。
“兰花啊,虽说你这年纪小了点,但老爷可等不及了,这样吧,三日后是个好日子,虽然以老爷的身份不太适合大办特办,但考虑到你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老爷我就破例找些客人上门,给你热闹热闹。不过你可要给我安分了,老爷的手段你可知道,跟了老爷,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常何几乎是施舍一样,从身上丢出一贯钱。他没有递给兰花,而是直接扔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常何是个心里变态,找不到乐子的他也就只能用这种下作的方式去羞辱别人取乐。
兰花只有十二岁,按理说是不能这么早成亲的,但常何就喜欢老牛吃嫩草,只有这种真正未经人事的小雏儿,才能满足他畸形变态的心理。
兰花俯身去捡,值不值得,这都是她爹的救命钱,为了留住爹,留住自己仅剩的亲人,她不得不去做。
就在兰花的手,触碰到铜钱的那一刻,常何轻蔑的抬起脚,踩在了兰花的手上。他踩得很用力,兰花却不敢松手,因为他手里的银子,是她父亲活下去的希望。
“兰花,你可想好了,这钱你一旦拿去,你就是老爷的人了,你若不反悔,老爷会好好待你,老爷的家业,你十辈子都花不完。但你若反悔,你可要知道反悔的下场!”
兰花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不求这肮脏的家业,不求荣华富贵,她只想救自己的父亲,不惜一切。
常何松开了脚,兰花抓起铜钱就跑。她要去药铺,去药铺抓了药,好熬给自己的父亲喝。
兰花是可怜的,虽然贞观已经开始了好几年,百姓的生活已经大为改善,很多人都开始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但这不包括那些一开始就被抛弃的人。
兰花的父亲早年是个辅兵,参加战役回来一条腿已经残废,家里的重担落在母亲身上,可是家里没有牛,母亲亲自上阵耕田……
母亲累坏了身子,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借了很多钱,可还是没留住母亲。送走了母亲,父亲带着兰花拼命种地,最后,父亲也要倒下了。
兰花不想父亲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长安的东郊,这里是兰花父亲赖以栖身的地方。身子好的时候,他拖着残腿会给人做些苦功,收入虽然微博,但勉强还不会让父女俩饿死。
可是,在一次大雨天因为路滑跌进了水沟后,兰花父亲就感染了风寒。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一场小小的感冒就有可能夺走他人的生命。风寒恶疾,对于无医无药的穷苦百姓,只能硬抗。
扛过去算你命大,抗不过去就一命呜呼。
这下好了,兰花买了药后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她期待这几副药下去,父亲的身体能够痊愈。
父亲上阵前说,他要多杀几个敌人,杀一个人就可以得到一亩永业田,杀十个人就可以得到十亩永业田,他要去挣军功,回来要买头牛,种很多地,将来自己的兰花也可以跟别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今天兰花去买了药,这是专门用来治疗寒疾的方子。兰花相信,父亲吃下这几幅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只是不知怎地,兰花的心突然一阵慌乱起来,因为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都到家门口了,都没听到父亲咳嗽的声音,这让她的内心有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于是兰花加快了脚步,匆匆推开了半掩着的破门,看见木板上一动不动的父亲,兰花只感觉天旋地转,手里的草药也掉落在了地上。
爹死了,那个曾经说要让自己跟别人一样幸福的男人,他死了……
“爹……”
兰花哭的撕心裂肺。
这种事,即使到了看起来已经相当富足的今天,依然屡见不鲜,因为曾经那些受伤的辅兵,他们没有得到一丝的补偿,一旦家里失去了主要的劳动力,生活将变得极其困难。
兰花伤心欲绝,看着父亲枯瘦如柴的身体,像是一根风雨中的枯树枝。他身上除了骨头,已经找不出半两肉了。
他死的极为凄惨,看得出,他一直不放心离去,因为他还没完成自己的诺言,还没让自己的女儿过上跟别人一样的幸福生活……
可是兰花想说,只要爹爹活着,爹爹身体健康,她就很幸福了……
母亲生病的时候,重担又全部落在残腿的父亲身上,为了给父亲减轻压力,兰花独自出去找活,结果她发现了东街的牙子市场。
她回头就劝着爹爹把自己给卖了,然后给娘治病。父亲流着泪坚决反对,兰花也是哭的伤心欲绝。
可没办法啊,要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出路。最终兰花像是牲畜一样被摆在东市人贩子市场贩卖。
在这里,一条人命的价格甚至还比不上一匹好马。
许多青楼的老鸨子来这里挑选穷人家的姑娘,兰花的爹死死的护着女儿。女儿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去那种地方。
最后一个看起来花花公子般的人物过来,说兰花这般好看的姑娘,就是养着什么不做也是赏心悦目,他就是常生。
常生看上了兰花,想让她去府上做丫鬟。就这样,兰花被三贯钱的价格,卖给了常生。
其实价格已然不低了,兰花的父亲就是做一年工,也未必能挣这么多钱。
兰花很开心,她爹爹也很开心,至少,去做丫鬟不会饿死,至少,去做丫鬟能卖了钱救娘。
可那又怎样呢,兰花父亲拿着那三贯救命钱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了。
还是这个地方,还是这张冰冷的木板床。只是送走了母亲,如今这张床板上换来的是父亲冰冷的尸首。
兰花是不幸的,她的父母接连惨死在这个被人歌功颂德的朝代。想起那些大肆颂扬陛下英明的百姓,兰花觉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没有爹爹的孩子,还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幸福呢?
兰花想到了死,没错,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了。母亲没了,父亲也走了,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一百种死法,兰花却偏偏就是找不到一种。跳崖,她还得走十里地爬上一座上坡,喝毒药,她还得先去赚来买药的钱,上天都不让你死,似乎让你活着,就是让你受罪。
兰花笑了,她要和这个残酷的命运抗争。你不让我死,那我就活给你看!不就是嫁给死老头吗?我嫁。
兰花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家里。她没有再回头看父亲一眼,她怕自己一眼看去会彻底的崩溃。父亲的尸首还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而兰花则回到了常何的府宅。
“老爷,我爹爹没了。”
兰花轻描淡写的说道,她看向常何的眼神不再畏惧,而是冰冷得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