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与滑州滑台城一河之隔的河北境内,卫州卫县(今河北淇县)城附近,则是哭声震天而鼎沸盈野。因为在河阳军的押解之下,成群结队衣冠华贵或是相对精美的男女老幼,来到了黄河岸边的黎阳仓所在。
而这里也是北方漕河就此进入河北的支线枢纽——大名鼎鼎永济渠的出口处;一直刚刚装卸完物资的放空船团,也在这里等候着他们上船。
这也是源自如今亲自坐镇卫州境内,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最后决意。他虽然没有像朱老三那样在治下大开杀戒,却是同样将治下的上千家形势户、衣冠户人等,一股脑打包起来陆续送到关内来任由处置了。
当然了,这些人家被迫“搬走”之后所留下来的田土宅院,固然是要充公之后以待后续的接管和重新分配,,但是其他的粮食财帛物用,却是大大充实了一番河阳军的军库,也好好振奋了一番军中上下的士气。
因此,在储帅诸葛仲方率领前往陕州作战的人马,带着满载而归的缴获和粮秣撤回来之后;诸葛爽就丝毫不顾年迈似的,在州城汲县毫不犹豫的再度誓师起兵三万,向北挥兵攻入魏博镇所属的相州(今河南安阳)境内。
一举攻破了比邻卫州的相州汤阴城(今河南汤阴),又沿着漕河连下愁思冈、林虑山等多处布防的城垒、栅寨;直驱兵临安阳城下;然后又在安阳城下立下营垒,大战引兵前来支援和迎击的两万魏博军连场。
最后在诸葛爽暂且示弱而坚拒营中相持不下之际,突然引太平水军数营自临河县檀渊口登岸趋杀侧后;以火器远摄齐轰其后阵,引燃辎重和惊走畜马无算;魏博军遂首尾不能相顾而慌忙见乱。
然后,征战多年老成人精的诸葛爽断然抓住战机破釜沉舟,不顾城内开门出击后方的威胁,乘机全面发兵反攻而大破于安阳水的,杀获溺毙过半。斩杀魏军大将乐彦文、乐守真、罗宏规等人;
最后唯有魏王乐彦祯之子,六州都指挥使乐从训在内千余人马,得以侥幸脱免归还魏州大名府/贵乡城(今大名县城东北)。一时间魏博境内震动不安,而求援书信如雪花飞往河南,已经占据天平军大部的乐彦祯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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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长安城东南,广夏门内与曲江之间新兴城坊的街市中。难得旬休又易装改容之后的周淮安行走期间,有些享受式的感触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市井日常和居家生活所特有的烟火气息。
而在他身边除了童仆打扮的韩霁月之外,也就只有装成亲随的吕岩和小七两人跟随着,但是其实在暗中的前后左右方向,却是早已经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各种身份的保卫人员,所组成的明暗哨位和游动警戒线。
事实上,这处新兴的坊区也是特地挑选出来的,安置的主要是前两次长安保卫战中,接受太平军编管过的本地士民百姓和临时辅卒们家眷所属;算是一个相对可靠和安全的模范区。
尽管如此,周淮安还是逛看的津津有味或是饶有意趣;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街头以路人的身份,欣赏和体会这座天下都邑之中,专属于社会底层和市井生活中,格外繁闹兼有杂乱的另一面。
作为城民回迁和外来填户错杂的聚居区,这处城坊街市里的绝大多数建筑,其实都是战后废墟上修缮和新建起来;因此,充斥在空气当中各种各样的口音,也让这些人和事物,都变得鲜亮生动充满别样的活力起来。
而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多数人的气色甚好而挺有精神;穿戴上虽然新旧风格不一,但也相对整齐干净而补丁甚少;哪怕是粗手大脚的贩夫走卒之流,也是鲜有面黄肌瘦的;更见不到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乞讨者。
因此,街面上随处可见的酒家茶肆高朋满座喧声如潮,各色店铺林立茨比而随着卖力招揽声,只见各色人客络绎出入;而手中提携大小物件的男女老幼,亦是欢声笑语往来如织街巷之中;
路边见缝插针式摆设的摊位和往来游曳叫卖的小贩,更是给其中大大增色不少。尤其是那些当街贩售吃食和饮子的店家、棚子和摊位,几乎是恨不得就要把正在烹煮炮制的各色香味,给吹喷到每一个行人的脸上去。
现煮滚腾的各色浆水、寥糟和茶饮,柴炭滚炙中切割削片的猪羊,整只串串挂在檐角、廊下随要随切的风鸡、腊鸭、糟肉、卤菜;沸开大骨老汤里现下泼开的韭叶饼(面条)和水引饼(面片)、甜咸牢丸(汤圆)和荤素汤团(饺子)。。。
还有太平军从南方带来,号称世间无所不能下油锅滚炸的各色配料炸食。更是让那些、街节上那些行经于此的大小孩童每每停步不前,而各种撒滚讨要,或是浑然不觉垂涎三尺的聚而仰望之。
而相比其中大多数依靠太平军规模化的养殖产业,而变得十分低廉亲民的南方饮食;显然周淮安更感兴趣的乃是长安本地,经年日久流传下来的一些特色小食和本地街头风味。
比如栗米面发酵之后加了剁碎的白(嫩)莲蓬,与荷叶烧成草木灰蒸出来的蓬糕;大米和豆子一起磨成面,摊出面皮切成宽条,晒干,再穿篾下汤的豆黄签;将烫过的菊花瓣用甘草水调山药粉,煎之以油而成的菊苗饼。
将时下的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与百合混在一起,再配以石蜜烂蒸捣拉成条的七生切;豌豆泥、大麦面和板糖,香汤滚之而成的水团;芋粉和干臊子塞入新竹筒里整出来的角黍;
又有将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莳萝臼泥成团,混入麦饴和红曲烝制成,令人几乎是难辨真假的的红缕肉;牛羊血做的杂煮羹;带有塞外风味酪子、乳刮、泡子的等奶制品。。
更别说那些饼铺、食店里所提供的毕罗、撒子、馎饦、饸饹、膏环等形色各异、蒸煮煎炸皆有的面食和羹食,不禁让周淮安回味起了后世的包子馒头油饼之类的前生往事。
而在那些卖干货的脯腊行里,甚至还有专门的位置兜售诸如虾腊、肉腊、奶房、酒醋肉、猪面、烧雀、糟兔、羊板、鲞鱼等贵贱不一的生切熟食。
哪怕是粗手大脚的贩夫走卒,只要付几个“当五”大子,就可以切上不大不小的一块或是一两串儿,然后提领到边上的酒柜去,沽一壶最便宜的浊酒,讨个空坛子团做席面,就可以有滋有味的好好斟酌上小半天。
而在那些人客盈门而充斥着菜香、酒味、人气的酒楼食肆当中,除了传统的粳、糯、粟、黍、麦等谷物酿之外,光是果子酒就有葡萄酒、蜜酒、黄柑酒、椰子酒、梨酒、荔枝酒、枣酒等;
而在一些药行边上的招子版上,又有卖酴酒、菊花酒、海桐皮酒、蝮蛇酒、地黄酒、枸杞酒、麝香酒等养生药酒的名目。
然后又有卖浆水饮品的铺子和沿街背壶抱瓶、推车叫喊的汤饮小贩;除来传统的淡醪糟、三勒浆、香霍引之外、还有漉梨浆、枣汁儿、甘薯浆、木瓜汁、皂儿水、绿豆水、卤梅水、散暑药冰水等当夏名目。
然后,又多了来自南方的两岭、江南特色的甘豆汤、豆儿水、卤梅水、姜蜜水、沈香水、荔枝膏水、苦橘水、金橘团、雪泡缩皮饮、梅花酒、五苓大顺散、紫苏饮、椰子汤。
因为大量输入了南方的物产缘故,所以街头也出现了专卖糖塔、糖狮子、糖糕、糖裹子、滚饧、酥糖板子之类的糖食铺面;虽然尝起来有些腻味和杂质颇多,但是对于市井小民却是难得的廉价零食了。
因此,周淮安漫步在这街市当中一轮品尝下来,虽不免因为好奇心而尝到了过于奇异或是失之于重口味类似暗黑料理之类,,但是也因为几样新事物,而让视野当中久违的能量条动了那么几丝。
当然了,他现在除了定期秉烛夜谈的大聚会和偶然需要加速运算的事务处理之外,需要动用这种辅助功能的时候真的不多了,也就剩下一个基本口腹之欲的尝新乐趣而已。
略微走累了之后,周淮安一行就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成色最老,似乎在战火中得以保全下来,又重新开业的茶肆楼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