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素来稳重,今日说起此事来却显得异常激动,可见当时一定是大快人心!
祁嫣含笑点了点头,暗自长出了一口气,悬了一天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天色渐晚,各自散去,祁嫣带着几个丫头出了听荷轩。
“想不到祁妹妹如今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居然可以和端王府攀上关系,她和世子之事也许还有缓和!”看着祁嫣等人的背影薛氏悠悠感慨!
郑清梅神色恍惚不置可否,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薛氏在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于嬷嬷摇摇头道:“此事恐怕难,咱们府里那位什么脾气秉性,咱们最清楚不过,再者!那端肃贵太妃虽然尊贵,可这毕竟是人家家事,她也不好插手,况且还有太后!虽然有救命之情,依老奴看那端肃贵太妃未必肯为一个孤女得罪太后,如果想插手也应该早有动作了,贵人们心里的弯弯绕绕可不比咱们这些人,也不是咱们可以猜度的!”
“到底是嬷嬷经的事多,看的通透,我只是可惜祁妹妹这样一个锦心绣口的妙人儿!留在这里恐怕……”薛氏摇头没有说下去!
“这就是命……!”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清梅说了一句,一双止水清眸定定的看着满池的荷花!
薛氏于嬷嬷对看了一眼,无力的摇了摇头,于嬷嬷无声的叹了口气,扶起郑青梅回东湘,薛氏又站了好一会儿,才举步缓缓向自己的西厢走去。
祁嫣带着人回到主院,姚嬷嬷带着青雯回去歇着了,红绡和绿萼跟着祁嫣进了内室。
“你这几日也辛苦了,早些下去歇着吧!”祁嫣对着红绡道。
“奴婢不累,奴婢还想和您说说话儿。”红绡边说边麻利的服侍祁嫣梳洗更衣,绿萼熏香铺床。
“今日还有一桩事,于妈妈来之前,赵家上门闹事之际,宾客中有一年轻男子站出来,那赵显对此人也似乎颇为忌惮,虽不及对端王府那样畏惧,但说到底也是没敢胡来!”
“此人送的贺礼也是颇重,名帖上写的是海淀周家,福叔不识,问其原委,其人只说是祁家故交,其他并不肯多言,此人和于妈妈似乎也相识,奴婢问过于妈妈了,此人是刑部侍郎周慎府上的师爷,人散后奴婢也和福叔说了,福叔一时还是想不起祁家何时在千里之外的有这样一位世交,特特嘱咐奴婢回来问问少夫人,以前可曾听先生提起过?!”
红绡服侍祁嫣把头发打散梳顺,嘴上不停,手上更是麻利。
祁嫣心里一突,她哪里知道祁家有哪些故交,听来人是刑部侍郎周慎府上的师爷,心思更是转了几转,一时却也是毫无头绪。
故只得摇摇头道:“年深日久,我当年又年幼,就是父亲提过只怕我也记不得了,既然说是故交,咱们以礼相待即可,如今我这般境地,人家还肯上门,更肯仗义相助,咱们自该记得这情分!”
红绡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祁嫣取过自制的香膏细细的匀手匀面,嘴上接着道:“祁家大药房本来就有先帝御赐的匾,只是祁家没落多年,人们渐渐淡忘了,今日于妈妈一出现,一定会有人旧事重提,如此再有人想算计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少夫人说的是呢,如此咱们总可安心了!”红绡最担心的就是此事,如今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只是你这些日子河间京城两边跑要辛苦些!”祁嫣起身缓步走到床边坐下。
红绡连忙道:“奴婢不辛苦!”
祁嫣摇摇头:“你也快二十了吧!就是在府里也该放出去嫁人了,如今你接触的人多,自己留意着,有合意的就和我说一声,我也好为你张罗嫁妆!”
祁嫣后半句话带着十足十的打趣,红绡脸一红。
低声咕呶了一句:“奴婢才不要嫁人。”俯身抱起祁嫣换下来的衣物匆匆出了内室,落荒而逃。
祁嫣和绿萼对看了一眼,一起笑出了声,还是头一次看到稳重的红绡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翌日一早,红绡带着赖婆子早早的去了药厂,祁嫣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锦闸内,附上书信一封交给常忠,嘱咐其送进去即可。
常忠出门暂且不说,且说绿柳庄。
一间草庐,一池碧水,柳枝拂动,凉风习习,夏日清晨本该无比惬意。
草庐之内的时季昌却毫无惬意之感,伏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脸色青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老管家在地上也是急的得转圈错脚。
“这黎太医开的方子都不顶事,这可如何是好?!”
老管家想上前,却不敢碰床上的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老奴还是到镇上请个郎中来看看,总不能硬挺!”
老管家说着抬脚就往外走。
“回来!”时季昌咬牙道:“连黎令清那老东西都没有办法,找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未等说完一阵剧痛袭来,时季昌倒吸了一口气,咬牙闭着眼睛生熬着,一时真有种痛不欲生之感。
正在此时草庐外一恭谨小心的声音道:“禀老爷,柳林庄郑家送来一方锦盒并一封书信……。”
“丢出去,说了不收就不收,还来纠缠!”未等回话的老奴说完,时季昌怒道。
草庐外的老奴一抖,无声的叹了口气,老爷为人虽严肃,却是个难得的明理之人,对下人也甚是体恤,从不轻易呵斥,可自从得了这个病,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他们这些下人每日也是过得战战兢兢。
老管家把东西接过去,挥挥手让他退下,回身进屋对着时季昌道:“老爷不想收就不收,依理回了就是,总不好把东西丢出去!”
时季昌闭着眼不说话,刚才的话也只是一时烦躁随口而出。
老管家自然也知道。
“那老奴就代您把信回了,让门上的人把东西送回去。”
老管家说着把信抖开,却一时愣在那里。
反应过来连忙把信递到时季昌面前:“老爷你快看!”
时季昌忍痛抬眼,只见信上只八个飘逸轻灵的大字“难言痔隐,一涂了之!”
“这……!”老管家忙拿过锦盒打开,只见里面一只精致的瓷瓮,上封红纸,上书六个字同样的字体,“洗后涂于患处!”
“这……这……!”老管家惊的张口结舌。
“老爷身染此疾,这郑家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黎太医……?!”
“不会!”未等老管家说完,时季昌断然打断他。
“是是……是老奴失言!”老管家也是连连点头,这黎太医虽然平日愿意和老爷逗逗嘴,两人看似不对付,但他深知老爷对比病颇为忌讳,断不会跟人提及!
“难道这世上真有人会隔空诊病……?!”老管家喃喃自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那日郑家只来了一个嬷嬷,两个年轻的夫人……!”
老管家冥思苦想,是何人有如此神技。
“老奴想起来了!”老管家猛的一拍大腿道:“昨日老奴回去取药听说一事,昨日那元宝街的祁家大药房重开,端王府的那位老祖宗身边的管事妈妈亲自上门道贺,那老祖宗还亲赐了一块书有无双妙手的匾,说是今春在郦山水月庵头疾发作,那祁家女儿彼时也在水月庵,施妙手救了那位老祖宗,如今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老奴原本只以为是道听途说,可此时细想,那祁家只有一个女儿,被先帝赐给了元平候府世子郑擎,而那位世子夫人听闻正在河间祖宅养病……!那不就是那日两位中的一位……!”
“别说了,快扶我去试试!”时季昌本就已经疼的生不如死,本就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想试试,听老管家这一番说辞更是迫不及待了。
“哎……!”老管家也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扶起时季昌进了净室。
夏日骄阳转眼升上高空,火热的炙烤着万物,清晨调皮舞动的柳枝此刻懒洋洋的垂挂着,毫无生气!
草庐内和清晨相比却已经是悲喜两重天,时季昌一脸轻松的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着窗外的田园风光,无病一身轻,此刻他是深以为然,更是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不到这世间真有这等药到病除的奇药!”
老管家犹自不敢相信,啧啧称奇,老爷只涂上片刻便痛感全消,此事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别人就是说破大天去自己也未必会相信。
老管家端上一盏清茶,老爷这些时日被病痛折磨的茶饭不思,刚才却一口气用了一大碗面,看着自家老爷病痛全消,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这祁家姑娘既有如此妙手,何以医者不能自医,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养病!”
老管家对祁嫣是甚是好奇。
“扯淡……!”时季昌冷嗤一声来了一句粗口,神情颇为不屑。
“老爷你的意思是……?!”老管家一愣,侯门里那些拜高踩低的龌龊他可没少见。
时季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平平的道:“当年老夫和先帝相交甚后厚,对祁家和郑家那段渊源也算少有的几个知情人,那郑擎也在我身边受教了几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也算略知,虽其情可悯,情有可原,但此次郑家还是有些过了!”
“老爷说了这么多可是想管此事,替这位少夫人说说话!”老管家老眼一亮,上前一步道。
“怎么?你很想你家老爷管这事?!”时季昌斜了老管家一眼,不置可否。
老管家深知自家老爷的脾气,看似严肃不苟言笑,却最是古道热肠。
故笑道:“这祁家女儿治好了您的病,老奴又见她孤苦无依,受了欺负娘家也无人替她出头,心里自然倾向于她,别的不说那世子爷在您身边受教几年,对您更是颇为尊敬,您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时季昌哈哈一笑:“你倒是看得起你家老爷……!”
“老奴自然看得起!”老管家胸脯一挺大声道:“别说世子,就是今上和老爷您虽无师徒之名,年少时也没少受您教诲,见了您也得尊一声季先生!”
老管家声音激昂,与有荣焉。
时季昌只笑不说话,讳莫如深,半晌才道:“此事牵扯颇多,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
“那这……?!”老管家看着书案上呈药的锦盒和书信。
“明日你去一趟绿柳庄,让她们准备下,七日后认师,以三年为限!”时季昌看着不远处的山峦慢声道。
第二日五月初七,绿柳庄郑家祖宅。
祁嫣正在内院看药厂的账目,绿萼匆匆走了进来。
“少夫人,小七回禀柳林庄时家老管家求见!”
“小七人呢?”祁嫣起身边说边往外走。
“外面候着呢。”绿萼跟在后面道。
“请少夫人的安。”两人说着话儿已经走到了门外,小七忙上前请安。
“来者神情如何?”祁嫣问小七。
“笑容满面和和气气的,求见少夫人甚是恭敬!”
小七脆生生的回到道。
成了!祁嫣心里暗喜,对跟在身后的绿萼道:“去请嬷嬷和薛姐姐到前厅来。”
说着头也不回快步向前面走去。
绿萼应了一声去请姚嬷嬷和薛氏。
前厅,老管家和常忠正在厅外相对叙话,见到祁嫣进来一起施礼。
“老奴见过少夫人!”老管家笑道,上次并未上心,今日一见这祁家女儿真是好颜色!
如今老管家看祁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老先生客气,先生请!”祁嫣笑吟吟礼让。
两人进了正厅一起落坐,常忠出去张罗奉比茶,小七站在门外听候吩咐。
“少夫人抬举,这声先生老奴可是实实不敢当,贱名邓宽,少夫人唤我名字即可。”
老管家邓宽拱手笑道。
“您老人家自谦才是,能跟随时先生这样的大儒左右,我们这些俗人唤您一声先生,您自然当得!”
祁嫣巧笑嫣然,奉承话儿说的贴心入耳,毫不突兀。
老管家邓宽心里听着受用,却笑着连连摆手,“少夫人抬举,可老奴只是个奴才实实不敢当!”
祁嫣知道时人重规矩,故笑道:“那我以后就叫您宽叔!”
“少夫人给脸,老奴不能不接着!”邓宽拱手笑道。
邓宽在时家虽是下人,府里的人对他却颇为尊敬,时季昌的子侄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宽叔,礼敬三分,祁嫣这声宽叔更是让他备感亲近。
“时先生可大安了?!”祁嫣笑着把话题转到了时季昌身上。
“承少夫人妙手制的神药,药到病除,病痛全消!”老管家连连拱手表示谢意。
“宽叔不必如此,炼药救人医者本分而已,既机缘巧合让我遇上,断不会袖手旁观,让人平白承受病痛之苦!”
“只是!”祁嫣顿了一下接着道:“我这身份,赠药之事,除你我时先生望无第四人知晓!”
老管家知道祁嫣的身份颇多顾忌,听了连连称是,也可谓正中下怀,自家老爷好颜面,颇忌讳此病,听祁嫣言下之意此事与无他人知晓,心里颇安。
两人刚说完话,姚嬷嬷和薛氏匆匆走了进来,互相见过礼老管家把来意说明,姚嬷嬷和薛氏自是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薛氏把鸾哥也唤了出来。
姚嬷嬷对老管家左右拜托,以后在时季昌身边受教,自然得托人多照应着。
鸾哥粉嫩乖巧,知理礼恭谨,老管家自是喜欢。
看着鸾哥颇为感慨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先生虽门生众多,可能幼年就承教左右的却寥寥可数!”
祁嫣此时对此话并未多想,月余之后祁嫣才知道,让时季昌这种大儒启蒙一个幼子,她和姚嬷嬷只能用一句话概括,无知者无畏。
送走了老管家邓宽,薛氏犹自沉浸在不敢相信的喜悦中不能回神。
姚嬷嬷却已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和祁嫣商讨拜师事宜。
“这时先生虽不爱黄白之物,但礼不可废,束修就先封白银千两,其他的嬷嬷看着准备就是!”
祁嫣拉着鸾哥坐下,递给了他一块点心,对着姚嬷嬷道。
鸾哥的事一了,她也该去京城一趟,有些事不亲眼所见终究不放心。
“千两白银!”薛氏回过神来正听到这句话,惊的茶杯险些掉到地上,她当年出嫁时嫁妆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两,这些年也已经所剩无几。
“姐姐不必担心,这厢我早已为鸾哥准备下。”祁嫣知道薛氏没什么体己,连忙道。
“这如何使得,那可是千两白银!”薛氏为难,千两白银,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来,这天大的人情让她如何还!
“怎么使不得?!”祁嫣嗔怪的看了薛氏一眼,“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为了我们鸾哥再多也使得!”
祁嫣说着俏皮给鸾哥一个你说呢的小眼神,鸾哥笑眯眯的点点头,稚嫩的眼神充满不符合年龄的别样情绪。
“可是……!”薛氏依旧有些为难,想推辞又怕耽搁儿子学业,可是这天大的情分要她如何还。
“姐姐如若觉得过意不去,以后药厂和两个庄子上的账目都交由你管,我可听说姐姐是管账目的好手,这些账本看得我头疼,红绡又分身乏术,您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此正好两相宜!”
“这……!”薛氏还欲再说。
“就这么定了!”祁嫣见薛氏还在犹豫连忙道。
然后低头对着鸾哥道:“咱们去下五子棋?!”
鸾哥点头,祁嫣拉着他往外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快走快走,一会儿你娘反悔了,咱们就玩不成了!”
走到门口对着绿萼道:“把那些账本都给薛姐姐送去,以后别拿来烦我!”
说着提着裙摆一溜小跑离开前厅,生怕别人反悔的模样,惹得鸾哥和绿萼格格笑出声。
“嬷嬷,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少夫人偷懒耍赖时比我还赖皮!”绿萼笑嘻嘻的道。
“没规矩!”姚嬷嬷假意斜睨了她一眼,训斥道。
绿萼不以为意,也笑嘻嘻的跑来了。
“嬷嬷您看?!”薛氏看向姚嬷嬷。
姚嬷嬷拉着她薛氏的手拍了拍叹道:“你的心思嬷嬷知道,可她是真心实意,真心疼爱鸾哥!”
姚嬷嬷把祁嫣前些日子说的话和薛氏说了一遍,末了叹道:“老夫人西去时不是不惦记你们娘家,可是七股肠子八股扯,着实顾不过来,本以为你有鸾哥这么个依靠,日子总能过下去,就舍了你,难得你是一个温厚的这些年没有一丝怨怼!”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娘家又没个依仗,老夫人就是就是留个金山银山给我,我也未必守得住,那样可能是是祸非福?”薛氏苦笑着道。
老夫人若真把体己留给了她,西院儿那几只狼还不把她们娘俩生吞活剥了。
姚嬷嬷无声叹息,这掌家者不贤偏听偏信,才让这些小鬼横行。
可是这已经不是她老婆子能管的事儿了。
“你和少夫人都是苦命人,难得少夫人也是个宽厚的,我老了,陪不了你们几年了!以后你们姐俩相互扶持,日子才能过下去!”
姚嬷嬷拉着薛氏继续道:“为了鸾哥,你也该好好打算起来!”
薛氏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眯了眯眼,认真的点了点头。
夜晚,听荷轩西厢内。
“母亲母亲,您再陪我玩一局吗!”鸾哥拉着薛氏的衣袖撒娇央求,这五子棋他刚入门,正在兴头上。
薛氏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孩子自从到了这里变了好多,如今越发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偶尔还会撒娇耍赖。
“鸾哥如今就要进学了,这样贪玩儿可是不好!”
薛氏抽回袖子看着他道。
“姑姑说不碍的,先生讲的时候认真听,功课做完了就可以玩,不能读死书,不然就变成书呆子了!”
薛氏一愣,这说法儿她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过这祁妹妹想法有时候的确异于常人。
“鸾哥喜欢姑姑?”薛氏问道。
鸾哥看了看母亲,用力点了点头,“姑姑对鸾哥好!”
小孩子语气稚嫩,却也真挚无伪。
“那你以后也要对姑姑好!”薛氏将儿子楼在怀里,略带怅然的道。
鸾哥用力点了点头,母子相依而坐好久,夏夜静宜美好。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几日细雨带走了夏日最后一丝清凉,正式入暑。
依礼像拜入时季昌这种大儒门下,拜师礼是相当隆重繁琐的,但上次老管家邓宽来时已经反复交代,一切从简,但有些依然礼不可废。
这种事女人不作数,依礼必须有男性长辈和当地有名望之人做见证,姚嬷嬷无法,只得再求到苏云飞头上,又命人给三爷郑威传话,郑威是鸾哥嫡亲的三叔,于情于理他自然是最合适的。
五月十五清晨,风清日朗,河间县衙外一青衣男子长身而立,正是三爷郑威。
不一会儿大门四开,苏云飞牵着马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鸾哥怎会拜在时先生门下?!”
三爷郑威见到苏云飞第一句话就问道。
苏云飞一摊手无奈的道:“此事要从半月前说起,月初姚嬷嬷来后衙找我,说是要给鸾哥找个好的开蒙先生,而且她不知在哪里知道时先生就住在河间,又知我也曾在先生门下受教过,非让我代为引见,我自然为难,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可姚嬷嬷那脾气……!”
苏云飞一咧嘴,“我只得硬着头皮应承,心想左不过挨先生一顿训斥,到时候嬷嬷也就死心了,正巧听说时先生身体微恙,我就以请安为名递了帖子,带了嬷嬷和两位夫人走了一趟,果然没说几句先生把我骂了一顿!”
提起这一行苏云飞更加无奈,“我本来还怕姚嬷嬷和两位夫人多想,还劝过她们几句!”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我还想着忙过这几日,再给鸾哥踅摸个好先生,看府里这情形她们娘俩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去了!”
“不过在这住着未必是坏事!”苏云飞怕郑威多想,末了又加了一句。
“没想到几日前嬷嬷派人送来帖子,让我主持此事,我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正想今日仔细问问呢!”
两人骑着马说着话已经出了城。
“对了,听我娘说过了太后千秋,府里去了家孝,提亲的是络绎不绝,来人提的最多的就是你和世子,怎么样,可有中意的?!”
“还是你心里早有主意?!”
苏云飞骑在马上笑嘻嘻的打趣,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事上。
郑威却始终若有所思,一言不发,提起此事更是眉头微锁。
“这些事不提也罢,咱们还是快赶路吧,别耽搁了鸾哥拜师的时辰!”
说罢,一夹马腹,一人一马已经跑出丈余。
“哎……!”苏云飞还欲再问,可气人已经跑远了,只得无奈跟上。
十几里路,盏茶既至,常忠已经在二门上侯着,见二人下马,命小七进去通传。
未等二人进去,薛氏和郑青梅姚嬷嬷等人已经迎了出来。
“三哥……!”郑青梅未语已落泪。
“梅儿……!”郑威心里也不好受,这是郑青梅搬来祖宅郑威第一次过来,不是他不惦念,实在是这些日子太忙了!
这边兄妹俩说话,那边苏云飞已经迫不及待的问姚嬷嬷。
“那日时先生态度甚是坚决,不似可轻易转換,何以几日之间有了如此转变,你们是如何让先生在如此短时间内改变了主意!?”
“这个……!”姚嬷嬷颇有些踌躇,此事她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薛氏,怕她心里更加不好受。
偏偏今日苏云飞问起,众人又都看着她,略一思忖下定决心说就说了,总不能让少夫人偷偷摸摸做好人!
于是看了看众人道:“是少夫人把祁先生就留给她的两本古籍孤本送给了时先生!”
“啊……!这如何使得,那可都是他父亲就给她的遗物,嬷嬷你既知道,如何也不拦着?!”
薛氏第一个惊道,这千两白银已经让她过意不去,再加上这一桩,实在是……!
姚嬷嬷连忙安慰道:“我怎么能不拦着!可少夫人说了,那些东西是死物件,留在她手里也是无用,还不如送给喜爱之人,也算物尽其用,还能成全鸾哥,如此两相宜!此事已成你也就别想太多了!”
“哦……!”苏云飞一副恍然大悟之态,“先生的确爱书成痴,这倒是有可能!”。
姚嬷嬷怕薛氏还要多想,连忙招呼众人进去,到了前厅分别落座。
郑威一直郁郁。
“兄长不在了,鸾哥这些事本该我操持,我这个兄弟叔叔当的有愧!”
郑威坐下怅然的道,一语双关,纵然如今官居四品却依然护不住寡嫂病妹,只得让她们寄局于此,自己却毫无办法,每每想及此,他就恨自己妄为男儿,可驰骋沙场,对此事却无能为力。
“你是男儿,又常年征战在外,自然想不那么周全!我们姐妹在这住着很好,你也不必惦念,早点成家找个知疼知热的照顾你才是正理!”
薛氏见郑威如此接过话头反过来劝解郑威,顿了一下接着道:“要说有愧也是我才是,婆婆和你兄长都不在了,按说此事我这个长嫂该多操持,可恨我是个提不起的,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
说到这薛氏眼圈儿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强忍泪意接着道:“所以这事儿还得你自己上心,这终身大事了关系到你一辈子,可是马虎不得,更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可千万记得了!”
薛氏又郑重的交代了一边,那起子小人打得什么主意她不是不知道,可万不能让她们再把老三毁了,那大房这一枝可就真的败了!
听到这些苏云飞多少有些不自然,侯府里的家事,是是非非藏了多少牵扯,他还是装作听不见的好。
有时候想想,还是他们这种小门小户舒心!
姚嬷嬷也连忙道:“今儿是鸾哥进学的大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回头对着外面道:“小七,去前面看看准备妥当没有,别耽搁了时辰!”
小七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一阵风似地去了,少夫人说了,自己以后就是鸾哥的伴读,这对他这种家生来说,可是最体面的差事了。
“咦……!今日怎么不见少夫人?!”苏云飞故意岔开话题。
“今日药厂药厂的确有要事,少夫人不得不一早就过去了,不然她如此疼爱鸾哥,这样大的事她怎会不到!”
姚嬷嬷接过话答道。
“听说少夫人办了个药厂,专制不用煎水就能吃的药,在下还没见过,正想见识见识!”
苏云飞这些话可是真心话,自从上次樊大一案,苏云飞对祁嫣可是充满了好奇,如果不是祁嫣身份特殊,他早不知道登门多少回了。
“要说见识也不为过,那些东西,不用说你们,就是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岁,也算跟着少夫人开眼了!”
苏云飞只笑不说话,这姚嬷嬷还真不谦虚,一个制药而已,还能有什么值得开眼的。
两人说着话,小七进来回话,门上常忠已经准备好了。
鸾哥也在蓝衣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小小孩童,青色学子衣,学子帽,斜挎书袋,看到苏云飞和郑威恭恭敬敬的施礼,虽稚嫩却也有模有样!
看到这样的鸾哥薛氏又是欣慰又是辛酸。
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能在时先生身边受教是你的福气,你一定要时时恭谨刻苦,不可顽劣误学!”
郑威略显威严的叮嘱道。
“是,侄儿谨记!”鸾哥恭谨的回道。
话说鸾哥和郑威并不亲近,一是郑威常年征战在外,二是郑威平日不苟言笑,更是不善言辞!
小七驾着马车载着鸾哥,常忠带着两个护院驾着另一辆马车拉着千两白银并八样表礼,苏云飞和郑威各自骑马,一行人向绿柳庄而去。
薛氏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一时欣慰,一时心酸,一时又空落落的!
绿柳庄时宅,时季昌稳坐在上,精神烁烁,早已不复被病痛折磨时的憔悴模样,几日前祁嫣又派人送来锦盒和书信,又开了一副内调的方子,还有此病日常需要注意的细节,还有一套养生的小常识,其实无他,就是后世乾隆皇帝的养生十常!
时季昌依样而行,甚是受用。
老管家邓宽把众人领进来,郑威和苏云飞皆行师礼。
“不是说过一切从简吗?!你们怎么来了!”
时季昌第一句话就道,苏云飞和郑威一个是七品知县,一个是四品将官,时季昌说话却毫不客气,可见其威望。
“虽然先生说过一切从简,但小侄能拜进先生门下,得先生教诲已是无上幸事,郑家怎敢可怠慢!”
郑威上前一步连忙道。
“我收这个稚子只是为还祁家女儿一个人情,和郑家无关!”
时季昌平平的道,虽不辨喜怒,却甚是冷淡。
郑威本就不善言辞,当年受教于时季昌跟前时就颇为畏惧这位老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