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猛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拆弹组成员,又看了看神色坚毅的穆骁。
一咬牙,宋猛沉着道:“剪黄线!”
千钧一发的时刻,成员没有再犹豫,将钳子对准了黄色的引线,用力剪断。
同一时间,计时器停止了读秒,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群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看起来,似乎警报解除了?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儿的时候,颜茉后背绑着的那个炸弹又“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穆骁急声说:“接着剪!快!!这次换红色的!”
有了刚才的成功经验,拆弹组成员不再迟疑,只遵从穆骁的指令。
时间就是生命,鬼知道阿尔法这个疯子到底设置了几重的机关!??
很幸运,这一次也押对了宝。
毫不意外,第二个炸弹的威胁解除后,绑在颜茉胸前的第三个炸弹也跟着响警报。
这一次就比较棘手了,因为有四个颜色的引线。
除了常规的红色和黄色,还有蓝色和白色,这要怎么选??
而且排查了那么久,这几条线都很有可能引爆炸弹,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把炸弹的外壳拆掉,他们就算再专业,也不可能几分钟就分析清楚。
因而现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穆骁。
毕竟在场的人里面,就数他最了解阿尔法,他才明白阿尔法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几种颜色其实很常见,阿尔法在最后一道突然把机关弄得这么复杂,是故弄玄虚,还是确实不好解决?
穆骁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同样的几个颜色,组成了一个他曾经最熟悉的东西--
“红白蓝黄!”
没有人去问为什么,成员就这么按照穆骁所说的顺序剪了下去。
大家都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与死都是一体的,除了互相信任,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
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是因为穆骁想到了阿尔法的那面旗帜。
当年在阿尔法的大本营里,阿尔法的屋子里就挂着这样一面旗,就是这几个颜色,中间还有一个类似于图腾的东西。
据说是阿尔法自己的设计,能给他带来好运,庇佑他永远平安顺利。
颜茉身上好几个炸弹,最后一个关卡出现这四种颜色,无非就是阿尔法在提醒穆骁,他做卧底毁掉的是什么。
真是死到临头都不忘要复仇。
炸弹的警报声彻底消失了,众人又屏住呼吸等了好几秒钟,所有的炸弹都如同哑了一般,再也没有声响。
于是,一屋子的硬汉全都欢呼起来,仿佛刚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侥幸地又回到了人间。
穆骁顾不上庆祝。
他和宋猛第一时间就解开了绑着颜茉的绳索,那粗糙又坚硬的麻绳绑得很紧,把颜茉白皙的手腕都勒出了淤痕。
双臂长时间往后伸展,还被绳子捆住,颜茉早已失去了知觉。
这会儿穆骁慢慢把她的胳膊转回来,动作已经很轻,仍是让颜茉疼得直掉泪。
她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废了,又痛又酸又麻,挺直了腰杆儿坐那么久,腰也酸了。
整个人都不得劲儿,死里逃生后,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就被抽光了,虚软得可怕。
穆骁当即把颜茉抱起,快步冲出了这见鬼的地方。
B市。
外头阳光正好,屋里却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里三层外三层,就怕有一丝光线透进来,惊扰了床上的人。
穆骁拥着颜茉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只不时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在她的额头轻啄一下,脸颊贴着她的。
只有感受到她的体温,才能再三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废弃水库里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那也许是颜茉有生以来想都不敢想象的际遇,如果时光能倒流,穆骁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想到菡菡那惊恐万状的模样,穆骁的心就一阵阵儿地抽痛。
虽然把颜茉安顿好后,他特地去看了菡菡,还陪小丫头说了好一会儿话。
但菡菡不寻常的平静,总让穆骁忍不住担心。
菡菡甚至还问了穆骁一个问题:“爸爸,那个叔叔会死吗?我觉得他好可怜哦!”
“为什么菡菡会觉得他很可怜?”
“因为我看到叔叔拿着一张照片,一边喝酒一边哭啊!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他是不是很想家?也和菡菡一样,很想回家对不对?”
对上女儿天真的面容,穆骁的心情也很沉重。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口才原来也有词穷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其中的恩怨。
也不想让女儿过早地见识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尤其是那些最丑陋最邪恶的东西。
思索了半天,穆骁只低声告诉菡菡。
“叔叔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叔叔犯了错误,错得很离谱,害了很多人。所以他要被送到警局,要接受法官的判罚,为他做过的错事承担责任。”
菡菡显然不太能理解这些,她的想法很单纯,单纯到觉得幼儿园里老师教的道理,可以在全世界、通用。
包括在大人的世界里。
“可是老师说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爸爸,要不你跟叔叔说说,让他写个保证书呗!我犯错的时候也是写个保证书,跟妈妈道歉认错,以后不再犯就好了。”
穆骁看着女儿还有淤青的脸蛋儿,心底软得跟什么似的。
他摸了摸菡菡的头:“好,爸爸会跟叔叔说的。你乖乖的睡一觉,我让刘奶奶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睡醒就可以吃了。”
菡菡乖乖地点头:“好。”
就在穆骁准备关上房门的时候,菡菡又叫住了他。
“爸爸。”
“嗯?”
“你帮我告诉叔叔,我原谅他了,我不怪他把我带去那个破烂的地方,也不怪他把我关起来。他一定是没有了家太难过,才会发脾气做傻事的。”
穆骁的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哪里,只微微一点头,就关了房门。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对与错仿佛就是三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事儿,甚至是写个保证书,就可以像粉笔字一样抹掉。
哪儿能呢?
想起阿尔法被宋猛他们押走时的眼神儿,穆骁的目光黯了黯。
阿尔法其实也算是一代枭雄,他的头脑和霹雳手段真不是盖的,否则当年也不可能把贩毒集团的规模做得那么大。
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不然兴许也能有一番作为。
穆骁正想着事儿,怀里的人动了一下,看样子是快要醒过来了。
他便侧着身子,轻拍颜茉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继续睡。
颜茉之前精神高度紧张,又绷着这么长时间,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瞬间,全然放松下来后,连支撑着的那口气儿都没了。
虽然睡了一觉,总归是睡得不太安稳的,还一直在做梦,能睡踏实么?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感觉穆骁在身边,颜茉便往那一处温暖的源头靠过去。
让穆骁庆幸的是,颜茉和菡菡经过充足的休息之后,谁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儿受到影响。
就算菡菡只有五岁,也没有因此留下阴影,依然爱笑,一如从前。
穆骁特地请了李医生到家里给颜茉做检查,再三确认颜茉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儿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儿。
至于阿尔法那时给颜茉注射的东西,只是普通的麻醉剂。
剂量并不大,所以对颜茉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伤害,这还是李医生反复保证的。
时隔多年,总算是将阿尔法这个罪魁祸首捉拿归案,这么大的一个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阿尔法快要被引渡遣送回国接受审判前,提出要见穆骁。
国际刑警那边担心他还会耍什么花样,如临大敌一般,自然是不肯轻易答应的。
一个爆炸都炸不死的人,命有多硬就不用说了。
如果说一次是阿尔法运气好,那他昏迷后在海上漂流又被人救起,还辗转去整了容,换成了里卡多的容貌接近颜茉,又设计安排了废弃水库这么大的一招旗。
他能是个普通人么??
这样的疯子,脑子好使得很,谁都不敢给他提要求的机会。
阿尔法也是个怪咖,不让他见穆骁,他索性就绝食,甚至做出撞墙这样的举动来。
真是叫人头疼。
没辙,国际刑警唯有请来穆骁,一开始还是要两人隔着防弹玻璃,用对讲电话进行沟通。
但穆骁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这里戒备森严,阿尔法就是插翅都难飞出去,何必多此一举?
长长的一张桌子,穆骁和阿尔法各坐在一端,阿尔法的手上还戴着手铐。
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两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这辈子都无法跨越,到达彼岸。
“说吧,非要见我,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阿尔法神情复杂地看着穆骁,那眼神儿还很微妙,直把穆骁看得后背发凉。
“我自问当年待你不薄,也给了你不少好处,甚至打算跟你平起平坐,你为什么还选择背叛我?难道他们给你的卧底安家费,会比我给你的更多??”
穆骁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
“你直到今天还是看不透吗?我做卧底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虽然你给我的好处很多,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可我做人有我的底线,我出现在你的面前就是为了端掉你的老巢,不管你给我再多好处,这个原则我始终记着。”
阿尔法冷笑道:“你还真是个死脑筋!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该学会审时度势,而不是一根筋到底。”
穆骁摊开手,耸了耸肩:“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谁也说服不了谁改变。”
事到如今,再讨论这个话题似乎有点儿多余。
穆骁站起身来,忽而想起什么。
他双手撑着桌面,对阿尔法说:“我女儿让我转告你,她原谅你了。就算你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十恶不赦的事儿,她依然觉得只要你愿意改正,还是可以做个好人的。”
“谁特么稀罕做好人!??”阿尔法愤而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