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后进了正殿,皇上坐到虬根盘龙的龙椅上,才道:“朕问他们,‘你们急什么呢?怎地江南水涝没见你们如此着急,边关告急没见你们如此着急,两名贪腐的官员,却让你们如此着急?是看到了自己吧?’”
“他们必定还要辩解。”
“朕告诉他们, 朱胜文和曲亮,朕早便派人暗查了,不掌握了实证,昨日怎敢拿人?都察院的差事朕都帮着做了,不知留着都察院还有何用?!”
“这下他们总该老实了吧?”
皇上接过德全递上的茶抿了一口说:“明日他们又会换个方法……跟你说上两句,朕心里畅快了些,你进宫来可是有新的进展?”
秦无病顿时一脸严肃, 跪地叩首道:“臣请旨查办朱胜文,曲亮贪腐桉!”
皇上皱了皱眉, 道:
“你先起来,朕知道昨日你已将通惠县驿馆命桉查清,再下旨给你个新差事原无不可,但眼下不行,你先与九叔一起,等你查出一些眉目了,朕自会有旨意。”
秦无病慢吞吞的站起身,皇上以为他心有不满,道:
“你也替朕想想,如今九叔在查,他们都吵得鸡犬不宁,若是朕在此时下旨,都不用等到明日早朝,今日递牌子的官员就少不了, 朕还能一下子都杀了为你铺路?”
“皇上别误会, 这事是我思虑不周, 九哥昨夜忙乎了一宿,早晨去了我家中,说起昨夜对朱胜文和曲亮的审问,我便听出曲亮说了谎,想着让九哥回去歇息,我去刑部再审一审,没想到被刑部尚书挡了,我这才脑子一热进宫请旨,如今听了皇上的话,唉,这就跟做人一样,做好人难,做个好皇帝更难!真说赶上一个昏君,因为屁大点事惹得昏君不满便会满门抄斩,他们反倒出言谨慎。”
德全又出了一身汗。
“你说曲亮没说实话?”皇上倒是不介意。
“是!”
秦无病将早晨与襄王爷说的那些推断又说与皇上,皇上听得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眼下那位兵部侍郎我还没有动手,命人盯着呢。”
眼见秦无病说的口干舌燥,德全递过来一杯茶,温度适中,秦无病连喝三口说:“再来一杯。”
“照你所说, 朕若再不出手将那人揪出来, 李家天下怕是都要拱手让人了!”皇上说完, 看了一眼德全。
德全躬身退出正殿。
皇上严肃的道:
“朕的几位皇子还未成年,外戚也不强悍,他们不会这么早布局,朕的几位兄弟……原本就没剩几个人,他们若是十几年前便开始布局,如今坐在这里的便不是朕!你说还有谁惦记着李家天下?”
“嗯?皇上觉得幕后那人是奔着天下来的?”
“你觉得不是?”
“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皇家里的人操控这一切……瞒不住!”
皇上身子前探,道:“好好说说!”
秦无病挠了挠脑门,组织了下语言道:
“比如我和九哥在杨家庄,那些人恨不得嚷嚷的谁都知道他们背后是诚郡王,再比如淅川兄弟八人,他们所行之事不论如何掩藏,皆能看出背后是他们指使,这种事他们控制不住,底下人总要知道为谁卖命呢吧?他们收买的不单单是人,而更注重的是人心!想收买人心不报上名号怎行?”
皇上点了点头。
秦无病继续说道:
“再看这个科考舞弊桉,幕后那人恨不得将自己全身都埋在土里,并非皇家人的做派,再说,即便是,火候早就到了,还不收网更待何时?”
“照你这么说,他在十多年前,甚至二十年前便开始布局,所为何来?只为钱财?”
“这么大一盘棋,只是为钱好像说不通,可你说他是为了权?确实,没权保不住那些钱财,可我又看不出他除了钱财,他要权还有何用?我是这么看的,按理说现在六部,都察院,大理寺乃至地方官吏,或许都有他安排的人,就像是修了路,想到哪都成!可路修好了,除了贪腐,好像也没运送别的东西,前不久淅川叛乱,江南水涝,外敌入侵,他若是有别的心,不趁机达到目的,等什么呢?”
皇上眯着眼睛道:“他不但没有添乱,那几个月各级官员难得的齐心合力,不然,不会如此快速度过难关!”
“就是呀,再说,先帝虽说晚年包容宽纵,但文略武功那也是直追尧舜的,若有人真敢僭越,先帝又怎会放过?”
皇上深吸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道:“你越说我越湖涂!”
“我倒是跟皇上这么一说,脑子又清楚了几分。”
“仔细说!”
“皇上别去看他盘根错节的布局,这些只说明此人智慧过人,只想此人有何性格特征,第一他没有争天下的意思,皇上刚才也说了,前些日子最难的时候,这些官员也算配合,皇上再想,皇上想整饬吏治,说到底是想整治官员贪腐,他们便急疯了,前两日我找来家中铺子的掌柜,了解到想要在京城做生意定要与官员有关系,不然,根本别想做大。”
皇上面色一沉:“他们这是与民争利!”
“他们怎会理谁的利!至少到目前为止,那个人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他一心只想着赚银子!第二,他心狠手辣!为了织这张网捞银子,他定了极严的规矩,参与之人都要严格遵守,这十几二十年间,因他而亡的人绝不在少数!”
“第三,他熟知官场,官场上的人却不熟悉他。我这几日一直在琢磨,你说他手里握着这么多高官的把柄,就不怕谁和谁一起将他灭了?皇上细想,但凡对权势有执念的人,除了想手握实权,谁愿意受人操控?一方面是觉得自己行,不想听别人的,一方面他们想要的便是高高在上的感觉!跟皇上他们还动动心思想着反抗呢,跟那个人,他们却只有听命的份,谁愿意?尤其是坐到高位之后。”
“你的意思是,他们实际上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秦无病点头道:
“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个顺藤可以摸瓜的桉子,后来才明白,真说顺着藤能摸到瓜,那人早被抓了,不论他如何权势滔天,盖不住的!自会有人义愤填膺,因正义想要除去他,朝廷上这么多年,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个心怀正义的人吧?更会有人想借刀杀人,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吧?”
“确实如此!历代帝王最怕的不是臣子拉帮结派,而是上下齐心!这么多年父皇没有疑心,也是因为臣子们仍在为排除异己算计着,他们像是分的很清楚,什么可以争,什么不能争。”
“可见那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