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亮出宫后,神色间有无法掩饰的慌张,他知道这次入宫是错的,他莽撞了。
凭他右都御史的身份,多找一些官员递牌子一同觐见是很容易的事,他想故技重施,给皇上施压, 将朱胜文的桉子交给三司会审,可皇上却只召他一人觐见,结果不是他给皇上施压,而是皇上说了些让他一晚上都睡不着的话。
宫门口几名官员等在那,见曲亮出来忙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一通献计,有人说不如便跪在宫门口,来一番苦肉计,有人说找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让他们进宫见皇上,有人说请出几位大学士和翰林来……
这些他们平日惯用给皇上施压的伎俩,今日却被曲亮一一否掉了,他说:“你们回去吧,除非我找你们,不然,不要再为此事出声。”
众人都是人精,一听便知朱大人这次是没救了。
曲亮坐车回到府中,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耳边反复响起皇上的话:“朱胜文,你救不了!你能找多少官员联名上折子,找多少官员跪在宫门口,找多少饱学之士给朕讲道理,都救不了!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曲亮知道皇上说的麻烦是什么, 所以,哪怕他此时浑身无力,进府之后他连晚饭都没有用,更顾不上歇息,便将幕僚召集到书房,准备想出办法将府上处理干净。
曲亮在看到几位幕僚之后,心里踏实了不少,这几人中有背后那人安排在他身边的,目的便是方便传递消息。
曲亮一开始跟田有贵一样不知道是谁,仅从书房内常常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摆放着书信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后来日子长了,机缘巧合下他才知道是谁,好在这人这些年确实是倾力相帮,他才会从一名工部的主事,一路坐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
曲亮喝了一口茶,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觉得由里往外的舒坦了不少,可他刚要开口开始今日的主题,只听下人在书房外焦急的喊道:“老爷,睿亲王已到府门, 拦都拦不住……”
曲亮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心里忽悠了一下,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 便已经能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尖叫声和各种声响混在一处的嘈杂声。
曲亮心中有个声音很响亮:“他们怎么敢?!”
为何不敢?
秦无病若是听到曲亮的心声,必定会如此反问。
用秦无病的话说,曲亮也好,朱胜文也罢,这些人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早已习惯事事顺意,享受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中,难免会发自肺腑的产生优越感,正是这种优越感让朱胜文今日先是未将永诚侯府放在眼中,以为凭他便能为孙儿在睿亲王这里找回颜面,随后又未将秦无病放在眼中,以为即便是睿亲王也要给他这个吏部侍郎一些面子。
朱胜文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曲亮也快了。
曲亮是亲耳听到睿亲王和秦都尉在永诚侯府的威胁的,但当时他不以为然,他是右都御史,谁敢当真来砸他的家?
皇权,他们间歇性的忘了皇权!
大长公主曾让他们很头疼,几年下来,他们也找出了对付大长公主的办法,躲着!大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女流之辈,再任性妄为也仅限抽顿鞭子训斥一通。
可睿亲王与大长公主不同,他的营业范围可比大长公主广泛的多,这一点曲亮在经过片刻冷静后,便想明白了。
他不但想明白了今日家中免不了要遭殃,更想明白了皇上为何只许他一人进宫觐见,曲亮顿时面色苍白,双膝发软,他一直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是忠臣,直臣!极是符合御史的身份,他甚至感觉到皇上对他的欣赏……
……
老和尚在天台寺几十年,佛经没读过,却养出了山匪的性子,苦于没有可用之处,生生憋了几十年,如今下得山来,这点子匪性被秦无病层层挖掘,老和尚慢慢展现,如今已是得心应手。
老和尚在秦无病的陪同下,带着亲王的仪仗到了曲亮府前。
按理说,自然有小太监上去叫门,曲府的下人自当速速禀报家主,然后曲亮打开中门亲迎。
但,老和尚不按常理来,他怕累到德病,让德病真得了病,便自己上前叫门,下人打开门缝,便被凤鸣一脚踹开,老和尚高声嚷嚷着曲家大不敬,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院中。
这一次的行动带的都是凤队的人,按照秦无病的逻辑,福尔摩斯不能来,还是那个道理,福尔摩斯的主人远没到可以护着他们,不被秋后算账的地位。
而凤队这次出动二十多人,目标肯定不止是砸。
秦无病分析,曲亮想尽办法护着朱胜文实际上已是将自己暴露出来,而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在永诚侯府发生了什么,还能只让曲亮一人入宫,可见皇上也想要收拾他!
只是若想要按部就班的找到曲亮的错处,找到他做过什么错事的实证,怕是难!秦无病便想到了自己说过的话:睿亲王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睿亲王欺负了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叫事儿吗?
秦无病认为不叫,百姓一旦知道了散出去的原因,也不会认为叫事儿,只会认为狗咬狗,不对,认为睿亲王教训的对!至于朝中其他官员如何看待,那是皇上的事。
所以,进了曲家的大门,秦无病站在睿亲王身后喊了一声‘关门!’凤队的人留下两人把守大门,剩下的便开始在前院翻腾开了,犹如山匪进府。
曲家的下人惊慌之下连上前阻拦的人都没有,门口睿亲王的依仗可摆在呢,做不得假,谁敢动?
老和尚对秦无病得意的说:“你看本亲王何等威严!只需站在此处,他们便不敢动了。”
“那是因为现在翻找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老和尚马上皱眉问道:“我带人直接进后院……不太好吧?”
秦无病挠了挠额头问:“你说九哥每次派兵查抄的不都是前院吗?怎会次次都能查到金银?”
“他查抄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家?这个御史怎敢那般铺张?他这院子我看也不大,顶多是个三进院,能藏哪呢?”
秦无病喊了一声:“注意屋内墙壁有没有夹层,柱子有没有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