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居然看出来了?阿黛尔稍微愣了一下,不过随即释然。
“月亮”先生喜欢人偶很明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父母不大可能不知道儿子的这种爱好,不然也不至于忙着帮儿子张罗类似的事情了。
不过,他们对自己的孩子能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女朋友这件事情的态度,好像相当不乐观啊……阿黛尔有些促狭地想着。
刚才她自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芙隆·怀特和埃尔文·怀特的态度却仍能如此笃定, 还说是知子莫如母,还是哀莫大于心死?
(俗语,领会精神即可,不必计较诡秘世界有没有这俗语,问就是罗赛尔)
“到这边来说话吧。”
埃尔文·怀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芙隆·怀特领着阿黛尔坐到了他的旁边。
此时楼下的舞会已经基本结束,一部分先生和女士结伴前往纸牌室,准备玩一会德州或者“斗邪恶”,剩下的几位女性在簇拥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埃姆林走向了起居室,打算继续努力一番。
总体来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阿黛尔这么个人类在场的原因,血族们表现的比较克制,并没有出现阿黛尔想象中那样,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怀特夫妇突然用独轮车推出一个用铁架子绑着、昏迷不醒的活人来款待众人的场景,整体和鲁恩王国的贵族宴会没什么差异。
而类似的宴会,在阿黛尔为了刺杀辛德拉斯男爵而充当贴身男仆的时候,他就已经筹备过好几次了,早已没了新鲜感。
怀特夫妇和她所处的房间是二楼的诸多房间之一,似乎是专门用来谈一些私密话题的小房间。
阿黛尔注意到窗台边上还积着一层灰尘,看起来,为了尽可能少招惹麻烦,他们甚至连仆从都很少请。如果不是今天有宴会,恐怕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几间是被使用的。
喜欢宏大的排场, 也喜欢精巧的配饰……根据记载,前一种倾向的出现晚于后者, 莫非是血族始祖莉莉丝借尸还魂成为大地母神的影响?莉莉丝顶替了欧弥贝拉, 但欧弥贝拉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莉莉丝?
阿黛尔一边发散着思维,一边保持着脸上礼貌的微笑,看着埃尔文·怀特展开自己手上的卷宗文桉。
“埃姆林这孩子和我们提起过你很多次了,难得地评价很高。而两家的合作,也是他之前就提起过的。”
芙隆是一位有着出众风度的中年血族,尽管从外貌上看起来只比埃姆林大一点,但是她和埃尔文都已经接近八十岁了。
“是的。埃姆林一向不怎么夸人,当时我还很意外。原本这些事情应该交给埃姆林自己来操办,不过既然涉及到公司,而且他今天又把你带了过来,我和芙隆就想着提前和你认识一下,商量一下具体的合作细节。”
埃尔文·怀特在桌上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上面是怀特公司的简介还有一些图像资料。
“你先看,有说的不详细的地方可以问我。”
埃尔文将那一沓文件递到了阿黛尔的手里。皇后岛航运公司的信息,埃姆林之前专门整理过一部分,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好的。”阿黛尔没有推辞,接过那一沓资料开始阅读起来。
从资料里她发现, 怀特制药有限公司的历史竟然出乎意料地短,甚至只比阿黛尔的皇后岛海运公司早成立了一年不到, 却占据了贝克兰德附近的医药市场的近叁分之一。
而且他们并不止生产药剂, 还生产洗发水、沐浴露等一切和生活有关的化学制剂,尤其是用多宁斯曼树树汁制作的洗发水,在鲁恩市场上供不应求,即使是没有类似需求的薇娜塔,曾经也总是喜欢从阿泰尔那里蹭。
阿黛尔随手翻过一页,突然轻轻咦了一声,仔细看向这一页的数据。
资料上,从去年的后半年开始,怀特制药公司的扩张势头断崖般下跌,销量涨幅也一下子掉了下去。原本与之后的公司接近一倍的销售量差距,此时也几乎被追平。
看到这里,阿黛尔还以为怀特夫妇做出了什么错误决策,然而看到后面的报道,才发现怀特公司那时不仅没有硬性错误,反倒改良了技术降低了成本,理论上讲,收入应该不减反增才对。
她的心里刚生出询问怀特夫妇的意思,余光就扫到了两位血族的表情,眼神里带着点期待,这让她又把话憋了回去。
这或许是对方的考验,就看自己能不能看出症结所在……
阿黛尔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想去年七八月份的时候,自己在辛德拉斯男爵家的见闻,试图自己找出答桉。
好在,这实际上并不难猜。怀特公司自己没有出问题,市场也没有平白无故地变小,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同行的抵制。
鲁恩的经济水平相对因蒂斯、弗萨克还要强不少,单纯从经济总量上来看,几乎相当于两国的总和。然而,这些钱可不全是在国库里,大部分都在大实业家们的手上。政治上新党的强势,也正得益于这些新贵族。
而在这种情况下,各行各业都有被罗塞尔成为托拉斯的组织,他们掌控了市场,垄断了原料产地和投资范围,其他人要么加入托拉斯,丧失独立性,要么被托拉斯挤占,彻底排除出局。
根据她刚才的见闻,以血族为代表的的长生种在面对人类这种短生种面前天生地就存在着一种优越感,别说加入医药托拉斯的圈子,恐怕怀特夫妇根本就没把对方当回事,前期扩张的时候对方没管,后来看到他们发展的太快了,自然就要想办法制裁了。
说实话,阿黛尔对于类似的经济斗争没有什么兴趣。末日即将来临,和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家伙们斗气,白白浪费精力不说,还可能耽误了大事。
但埃姆林很有可能不这么想,毕竟他可是半神,又是高贵的血族,有很多事情他不光想不到,也懒得去想。不管是他还是怀特夫妇,对于商场上的斗争的了解还停留在朴素的“我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低就该胜出”的层面上。
而阿黛尔也没有想过去改变他们的想法,血族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偏见根深蒂固,她是教唆者,又不是奥黛丽小姐那样的织梦人,很an业的药师配备的药剂,即使是不含非凡材料的药剂,效果也比寻常的好很多。凭这些,应付寻常的商界战争也够了。
但是,如果怀特公司真的对上了传统的大贵族,只是这样的程度还不够。阿黛尔有种预感,如果真的按照怀特夫妇的想法,和那些大贵族卯下去,恐怕等到末日到来,他们的制药公司都不会好了。
仅仅只是从辛德拉斯男爵那里听来的一点关于商战时的手段,都让阿黛尔觉得胆战心惊。这些手段和个人实力无关,即使埃姆林是半神,也不可能去掀牌桌。
如果按照怀特夫妇的策略继续经营下去,不光各种各样的丑闻肯定是少不了的,恶意闹事、彷冒产品等各种各样的手段,都会被这群实业家拿出来。
当然,阿黛尔最担心的还是怀特夫妇身为血族的事情本身被拿出来利用。要知道,贝克兰德多灾多难,两次超凡灾难之后,贝克兰德的民众对于超凡种族、超凡事件的态度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差的程度。这种时候,如果对方的血族身份被暴露出来,引发的骚乱肯定是阿黛尔不愿看到的。
该这么做的时候,那些贵族没有犹豫的理由。毕竟,不论怎么操作,他们都有的赚。
想到这里,阿黛尔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对怀特夫妇严肃地说道:
“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怀特先生,这段时间,贵公司是否收到过某些贵族的信件,或者其他的暗示手段?”
“有,不过我们没有回应,因为他们邀请的是埃姆林,先不说他之前一直身在南大陆,就算身在贝克兰德,他也是血族的伯爵,没必要和一些人类男爵打成一片。”
埃尔文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说道,然而他的表情看在阿黛尔的眼里,简直和埃姆林一样让人生气。
他们要面子,托拉斯那边的大人物一样要面子,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亲自来找怀特夫妇谈话。那些没什么积蓄的男爵,大概率只是个传声筒,和辛德拉斯男爵这样的实权派不同,地位高低可不能光看爵位大小。
然而,怀特夫妇不懂规矩,也不想了解人类贵族的规矩,这才受到了抵制,让制药公司进展缓慢。
在阿黛尔刚进入塔罗会的时候,埃姆林还经常炫耀式地汇报自己的制药公司又有了什么样的进展,然而从阿黛尔晋升序列7之后,他就几乎不再提起,看来从那时开始,公司就受到了传统实业家们的联合打压。
“刚才我慎重考虑了一番,我认为,贵公司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了,急需另寻他路。”
稍微定了定心神,阿黛尔对一脸狐疑的怀特夫妇说道,“或许你们还不知道,鲁恩各行各业的顶端都有一个由实业家组成的垄断组织,罗赛尔大帝称之为托拉斯,集合了几乎所有同行的资源,你们很难竞争的过。”
“而对方向你们示好的时候,你们又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现在制裁已经展开,你们再去示好,处境就很被动了。”
阿黛尔尽自己所能耐心解释着,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进去。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芙隆和埃尔文对视了一眼,向阿黛尔询问道。
“我的想法是,反正你们的目的也是为了尽可能扩大影响,继续在贝克兰德和那些资本雄厚的贵族打阵地战太不划算了,不如转移一下。”
阿黛尔变魔术般摸出了藏在身上的长烟管,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这是格格兰留给她的东西,尽管她并不喜欢抽烟,但是在需要振奋精神的时候,她偶尔会用这只烟斗吸食一些自制的草药烟雾。
——实际上,格格兰抽的烟里也有灵性材料,否则也不会被黑火点燃了。对于魔女来说,这种烟雾比起精神享受,更贴近施法素材的一种。
“你说转移?”埃尔文皱了皱眉头,“公司目前的营业额仍然在小幅度增长,即使没有刚成立时的迅速,但现在就谈放弃贝克兰德市场,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或许吧,但是我得提醒你们,公司的转移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尤其是你们现在跑到了南大陆来,就信息的时效性来看,有可能怀特公司现在就正咋面临着对方的反扑。”
阿黛尔用烟斗敲了敲桌上的资料,“就算最终你们不打算撤走,早做准备也不是坏事。别忘了,怀特公司成立的目的是为了推广这些药剂,而不是和这些眼里只有钱的实业贵族们在需求有限的贝克兰德打没必要的烂仗。”
说完,她将烟斗凑到嘴边,用黑火将其点燃,吸了一口里面由薄荷、风茄等各种草药溷合而成的粉末燃烧的烟雾,顿时觉得精神一震。
“……好吧,你说的有点道理。”
埃尔文·怀特沉吟半晌,“不过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具体细节还要具体商议。现在,能不能请你详细地讲一讲,这个转移,具体是转移到哪里?”
按照他的意思,最好还是转移到南大陆,东西拜朗都可以。这里作为玫瑰学派曾经大规模活动的地区,月亮途径的非凡者用得到的魔药材料自然不会缺乏。毕竟,玫瑰学派可是有自己的“巫王”的。
而且,对于体温一直较低的血族们来说,拜朗北部地区的温暖气候让他们可以不用像在贝克兰德时一样常年穿着加厚的棉布睡衣睡帽,让自己身体的线条看起来更优美一些。
然而,阿黛尔只是挑了挑眉毛,就给出了一个怀特夫妇从未想过的答桉。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弗萨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