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当我没说。”

薇娜塔见到问不出来具体细节，便意兴阑珊地放弃了提问，转而嘱咐道：“你们下次聚会的时候，记得帮我问问有没有‘阴谋家’的配方和主材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聚会的，但是感觉你们应该已经私下交流了很多次。”

那当然是通过方便快捷的灰雾……

阿黛尔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将谈话引至正题。

“那位先生说过，最近一个星期之内最好不要离开因多港，实在不得不离开的话，只能返回康思顿。还有，索菲的扮演最好尽快提上日程。”

“反正你们也去不了圣密隆，说了等于没说。”

薇娜塔满不在乎地说道，“正好因多港这种城市非凡者待起来很舒服，不管你是什么途径的非凡者，都能得到充足的扮演机会。”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孩子。”

阿黛尔把索菲抱在怀里，有些埋怨地和薇娜塔说着。

“只有经历过类似的磨练才能成为合格的弗萨克山民，成为出色的猎人。”

薇娜塔在椅子上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当初只是半个‘猎人’的时候，都能在真正的雪林里生存下来，索菲就更不用说了。”

“说的真好听，索菲要是混成你那个野样子可就完了。”

阿黛尔翻了个白眼，理了理索菲的头发，现在她每隔不久就要重新打理一下它们，免得它们扎煞的不成样子。

“抱歉啊索菲，我本来以为那位先生可以去除你体内的异变，让你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接受完整的教育的。”

阿黛尔歉疚地在索菲的耳边轻声说着，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她的低语声。薇娜塔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地来回剐蹭着，看起来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平静。

恍惚间，阿黛尔想起了兰德夫妇和他们的孩子洛佩，想起了那些溺死在塔索克河里的年幼扒手。他们有的人起初只是因为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然后因为没有了固定的住所，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弗萨克，想要工作首先需要有固定的住所，让老板可以随时找到你——最后一步步滑向深渊。

在民众抵御风险的能力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哪怕只是最微小的恶行，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可是如果不以这些可怜人为目标扮演，那就只能选择那些本就该死的家伙。但是，他们往往都具备显赫的身份或者庞大的势力。

虽然这个庞大是针对本地黑帮而言的，然而不要忘了，这里是弗萨克，是战神教会的地盘。阿黛尔见过维斯佩修女对恶魔的强大感应能力，一旦惹出足以让战神教会的半神们注意的事端来，索菲同样难逃厄运。

她不想让索菲沾染罪恶，但是她更不想让索菲失控死亡，或者变成怪物，或者因为狩猎被杀掉。

阿黛尔痛苦地反复思考着，然而她却有些绝望地发现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解。

阿黛尔记得罗塞尔大帝曾经提过一个蒸汽列车问题，现在轮到她来扳动道岔了。如果让索菲放开扮演，可能有很多无辜的人会死；可是如果让索菲挑选那些有罪的目标，很有可能引发更严重的事态。

尽管列车问题正确的、不触犯法律的选择就应该是放着不管，但是当一个人真的面临类似的选择的时候，这就不只是一个法律问题了。

“……没关系，阿黛尔妈妈。”

就在阿黛尔纠结的时候，索菲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托住了她的脸。

“你其实没必要纠结要不要让我去做那些不好的事情的……风暴之主认为包庇犯罪者的人和罪犯一样可耻，所以即使你们不让我做那些事情，我也算是半个‘罪犯’了。”

小女孩的笑容很灿烂，灿烂到让阿黛尔觉得心脏被笑容晒的刺痛的程度。

阿黛尔突然发现，她刚才居然在希望索菲帮她做出选择，希望索菲选择更轻松的道路，希望她哭着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孩子，不该接受良心的谴责。

她惊恐地发现，在潜意识中，她居然想要让索菲这个独自躺在铁轨中央的人来帮她把道岔扳向自己！

阿黛尔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和后怕。恶心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和虚伪，而后怕则是想到，如果连作为监护人的自己都在这种事情上放纵了，那么以后如何让索菲在“恶魔”途径的道路上保持理智？

“身为一个教唆者，我居然在害怕背负上‘教唆’孩子犯罪的恶名？”

阿黛尔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她的嘴角刚刚被自己咬破了，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她在口袋里掏出了“谎言”项链，小心地把它系在索菲的脖子上。她的手指在索菲脖颈间那初步恶魔化的角质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小姑娘因为冰冷的项链接触皮肤而产生的战栗。

“这条项链的名字叫做‘谎言’，可以让你改变样貌，并且放大你的情绪，让你获得伤害转移、操纵火焰的能力。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还有以后我们都会频繁地在因多港活动，你只需要跟在我和薇娜塔的后面就可以了。”

阿黛尔站了起来，对薇娜塔说道：“看起来，在成为所谓的实业家之前，我们可能还得做一段时间老本行。”

“行啊，我倒是不反对。”薇娜塔兴奋地坐直了身体，活动着每一块骨骼，让它们发出舒展的咔吧声。“对于一个低序列非凡者来说，一周的时间足够她学会在黑帮之间生活所需的一切技巧了。”

“只要‘魔女’和‘纵火者’闹得足够大，就没人关注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为了求生犯下的小小错误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薇娜塔毫不意外地看着麻利地起身准备出门搜集情报的阿黛尔，半是赞许半是确认地问道。

“那还用问吗？”

阿黛尔笑了笑，将剑鞘藏在了厚实的古典长袍的衣摆下面。

“我两个小时之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