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机只响了一声就没了动静,没等董锵锵做出反应,他的手机忽然又传出一条清脆的短信声。
董锵锵安静地听着铃声响了两遍,,不动声色地看着托马斯。托马斯转身坐回到董锵锵的对面。
“你跟德国警察打过几次交道?”托马斯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好像是两次。”董锵锵想了想,回答道。
“不对,是三次。”托马斯停下手中的动作,纠正道,“第一次是你报警说有人袭击你,第二次是你报警说有人想偷你东西,第三次就是穆勒告你们这次。”
董锵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反驳说:“穆勒在撒谎。我们没有强迫他签协议,他是自愿委托我们的。只是他之前也没想到遗产会那么多。”
托马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扔到桌子上:“你看看这个。”
董锵锵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摞照片。照片有夜里拍的,也有白天照的。有人物群像,也有单人像。照片的分辨率很粗糙,看不清人脸等细节,董锵锵猜测这些照片可能是摄像头拍的。
他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照片,托马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好像在欣赏一个会动的玩具。
突然,董锵锵吃惊地在一张照片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照片是从侧面照的,没有拍到人物的正脸(当然照到正脸也照不清楚),但从身高和衣着,已经能够看出照片上的人正是董锵锵。
“这?”董锵锵疑惑地看着托马斯。
“近半年汉诺威市奇怪的火灾很多,我们猜测火灾之间是不是可能会有某种联系。而一品芙蓉的火灾是市区里近期最严重的一次,所以我们从一品芙蓉餐馆周边几条街的摄像头上采集了照片。而你手里拿着的就是放大了后的照片。”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刚到德国还不到两个星期。”董锵锵皱着眉头把照片扔到了桌上,“难道警察怀疑是我干的?”
托马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警方已经对外披露了一品芙蓉火灾的初步调查结果,火灾是纵火造成的。”
“纵火?”董锵锵大吃了一惊,连忙辩解,“肯定不是我,我当晚还在工厂里搬包裹呢。”
“嗯,工厂确实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警方基本排除了你纵火的可能性。”
听到警察已经排除了自己的嫌疑,董锵锵暗自松了口气,他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第二天去火灾现场干什么?”托马斯忽然一屁股坐到了桌上,低头盯着董锵锵的眼睛问道。
“就是去看看啊。”董锵锵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不久前刚去那里吃过饭,没想到几天后那就成了一片废墟。一想到今后没地方吃好吃的食物了,就觉得很伤心,所以去那看一眼。”
“你认识jin yuan吗?”托马斯的眼中忽地射出两道凶光。
“认识。”董锵锵点头道,“很多人都认识他。”
“我们把近一年从一品芙蓉离职的人拉了个清单。在这些离职的人里,有几个人在离职前和餐馆的关系很不融洽,jin yuan就是其中一个,餐馆说他有不好的行为所以被开除了。”
“什么‘不好的行为’?”董锵锵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可以告诉你,当晚有人在一品芙蓉外见过和靳远身高样貌差不多的人。”托马斯瞪圆了眼睛,“而且我们把从jin yuan住所提取到的脚印和一品芙蓉火灾现场离起火点最近的脚印进行了比对,两者的90%是一样的。”
“这些摄像头的照片太虚了,我看不出来哪个是靳远。”董锵锵不卑不亢地抬头看着托马斯的脸,面无惧色,“即使……我是说即使真的是靳远的脚印出现在离起火点最近的地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也许他当晚想去那吃饭但走到门口又临时改了主意,也许是他几天前留下的脚印,而且一品芙蓉是家亚洲餐馆,去那里吃饭和打工的亚洲人本来就多,也许是某个和他身高体重差不多的人留下的脚印也是有可能的。而且你刚才也说了提取到的脚印只是90%的重合,而不是100%的一样。”他喘了口气,“或者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托马斯警官。”
“那你了解他的情况吗?或者听他说起过关于一品芙蓉的什么事吗?”托马斯抬起屁股,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从来没有。”董锵锵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们很少见面。”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托马斯穷追不舍地问道,“或者听什么人说起过他可能去了哪里?”
“也没有,”董锵锵把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我刚到汉诺威还不认识太多人。”
托马斯打量了董锵锵几秒,似乎想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隔了几秒,忽然开口道:“如果你看见他了,要马上告诉我。”
“恩,好的。警官。”
“你现在可以走了。”托马斯挥了下手,示意董锵锵可以离开,但董锵锵坐在椅子上纹丝没动。
“你还有事?”托马斯奇道。
“警官,我们和穆勒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了?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回我们的钱啊?”
“目前还没什么新的进展,”托马斯不耐烦地敷衍道,“我们都很忙。”
“那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着吗?”
“你们可以自行调解,也可以去法院起诉他。”
“但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钱,我们不想打官司。”
托马斯喝了口水,面无表情地翻着眼前的公文,不再回答董锵锵的问题。
董锵锵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警察局。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他不敢想象靳远是否真的如托马斯分析的那样。
他朝车站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刚才收到的短信,连忙掏出手机,恰在此时,有人给他打电话。
冬一晴整理好所有的材料,然后把材料放进行李箱,又检查了一遍才锁上。
她换上了一套黑色修身的职业西服套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干练利落。只是脸颊和脖颈上还有些红色的血痂,看起来有些凌乱。
她站在穿衣镜前,给脸和脖子都打上了厚厚的粉底,又抹了些遮瑕霜和增白蜜,那些伤痕就像从没在她脸上出现过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做完这一切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愣住了。
陆苇的面前摆着一份汉大食堂的午餐:一个大鸡腿端正地压在二两意大利肉酱面上,一碟薯条,一份蔬菜拌沙拉,几个小西红柿,以及一碗蘑菇汤。
午餐很丰盛,但她并没有开动,而在打着电话:“你收到我发给你的短信了吗?”
“唔,刚才在开会,还没来得及看。你发的是什么?”
“是一些参加过汉诺威大学预科考试的同学的联系方式,不过有的人留的是电话,有的人给的是邮箱。”
“太好了。”董锵锵不禁喜出望外,“邮箱也没问题。”
“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陆苇轻声说道,“你抓紧时间联系一下吧。”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董锵锵连忙感谢道,“我得再请你吃一顿好……”话一出口,他猛然想起一品芙蓉已经被烧毁了,一句话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陆苇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餐盘就放到了她的对面,紧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就坐了下来:“每次见你都是在打电话,又忙着拉票那?”
阴阳怪气说话的正是余姜海。
陆苇见状,匆匆挂断电话。她既没有接他的话茬,也没有反驳。
“呦,几天没见开始玩高傲了?”余姜海不停地拿话挤兑陆苇,好像故意要激怒她。
陆苇看都没看他一眼,站起身,端起餐盘就要走。余姜海一把拉住她的餐盘的另一端:“坐下。有话跟你说。”
短信里写了5个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联系方式,董锵锵一眼就看到排在第四位的人名:端木星浩。他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天晚上站在台上做分享的青年。
端木星浩留的是手机号,董锵锵拨了过去,刚响了一声,一声德语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喂?”
“你好,我叫董锵锵,上个星期天晚上我在学生宿舍听了你的分享,非常受启发。我有些问题想和请教你一下,不知道你是不是方便?”怕对方拒绝自己,董锵锵连忙又补了一句,“是陆苇给我你的联系方式的。”
一听对方说的是中文,又听到他提到迎新会和陆苇的名字,端木星浩马上就明白了:“你要问的是大学预科考试的事吧?”
“对对。你方便见面沟通吗?我可以去找你。”
端木星浩想了想:“你知道数学系的主楼吗?”
“知道。”
“那咱们14:30在数学系的楼门口见吧,不过你要快点,15点我还有课呢。”
陆苇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她心里清楚余姜海要和她说什么。
“有话就快说吧,我下午还有课。”陆苇将脸望向食堂里排队的人群,语气冰冷地催促道。
“那好,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余姜海眨了眨眼睛,“你别竞选学生会主席了。放弃吧。”
陆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反问道:“是因为你害怕再次竞选失败吗?”
“荒谬。我什么时候会害怕竞选?”余姜海轻蔑地笑了,“我是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不想让你输的太难看才好言相劝的,你别往歪处想。”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吗?”陆苇不想再和对方多费口舌,起身要走。哪知她的手刚碰到盘子,一把就被余姜海按在了桌上。这一下按得有些重,陆苇心里一惊。
“余姜海,我们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请你放尊重点。”陆苇厉声道。
余姜海白了她一眼,把手缩了回来:“别冲动。坐下慢慢说。”
“上次你让我放弃竞选,我听你的了,但是这次,”陆苇的下嘴唇上留下了一排齿印,“我不会再犯错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余姜海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5月底或6月初我能拿到一份在银行打扫卫生的工,工作时间是每天早上6点到7点,不用说德语,也不会影响你上课和考试,每个月到手650马克。因为每天就一小时,所以打工天数只按半天算,等于你的一级税卡每年还有一半的打工天数可以用。这是一份非常好的长期工,我可以让给你。”
听到这个消息,陆苇在刹那间竟有些动心。
见她站着没动,余姜海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还不够好,我还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
不到二十分钟,董锵锵就站到了数学系的楼前。和汉大主楼不同,数学系的大楼是一栋现代化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