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号。

《霹雳舞》公映日。

这年头在香江放映电影，并没有什么首映礼，甚至电视台也没有预告片，市民们观影普遍是通过戏院推广。

大家都认招牌，像是邵氏戏院、嘉禾戏院，放映的片子有品质保证。

同时也认明星，如果是许贯杰这样的大明星上档电影，大家也会踊跃捧场。

至于《霹雳舞》，这部电影拥有嘉禾戏院的强力推荐，但是没有明星坐镇，到底会不会受市民欢迎，等在戏院放映几天后就能得到答案。

晚上七点钟。

导演许鞍華赶到位于中环麦当劳道的嘉年戏院。

这是嘉乐院线的龙头戏院，内部建了上下两层，可容纳观众千余人。

走到戏院门口时，许鞍華看了看附近密集的人流，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观众足够多，票房才会好。

她心里也在祈祷，今晚其它嘉禾戏院也能观影如潮。

“买票观众这么多，今晚上座率肯定高，小许，你们宣传做的非常好。”

许鞍華身边站着一位样貌严肃的西服男，此君叫做李翰祥，邵氏影业里的导演扛把子，也是香江古董级的电影人。

他今年已经五十岁，属于许鞍華的前辈。

他气质透着威严，看去像是大学教授，其实呢，这几年他给邵氏拍了一堆超经典的咸湿片。

不去深入了解他的履历，谁敢相信他会是风月场中的高高手。

但许鞍華对他并不排斥，知道他拍咸湿片有难言之隐，六十年代他离开邵氏去创业，结果破了产，前几年又重回了邵氏，他做咸湿片是为了给邵氏赚钱，有了钱，邵氏才愿意投资他喜欢的历史戏。

许鞍華对李翰祥说：“我老板与tvb利生，佳视何生的交情特别好，最近一个月，这两间电视台都在轮番播送《霹雳舞》广告，家里有电视的市民，估计都知道这部电影。”

李翰祥感慨一声：“你老板真有魄力，这么不惜血本打广告，再烂的片子估计都能打成年度冠军。”

看他这话说的，好像《霹雳舞》一定是烂片似的。

许鞍華面有苦笑，心说李翰祥导演之所以创业失败，没准就是因为嘴上不把门。

李翰祥毕竟是前辈，许鞍華并没有表示什么异议。

却也不准备继续与李翰祥闲聊。

她后边还跟着一对中年男女，她就放缓了脚步。

那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名字叫做胡金铨，是与李翰祥齐名的著名导演，他曾经拍过一部《龙门客栈》，前世被武侠导演徐客改编为《新龙门客栈》。

胡金铨是在五十年代抵港，那时已经与李翰祥结拜为兄弟，后来两人又在邵氏做了同事。

去年许鞍華从英国留学回来，曾经跟在胡金铨身边做助理，两人有师徒名分。

同样是去年，胡金铨带着他的多部电影前往欧美参加国际影展，并在戛纳电影节拿到一尊技术大奖，名震华人演艺圈，狠狠刷了一波国际声望。

胡金铨携带这一股声望，前往美国讲学，在纽约大学遇见一位大龄女青年，就是此刻站在胡金铨身边的中年女人钟铃，获取芳心并求婚成功。

钟铃三十出头的年纪，拿有文学博士学位，原本在纽约大学里教书，兼职作家。

结果坠入胡金铨的爱河后，连大学里的教授职称都不要，直接从大学离职，义无反顾嫁给胡金铨，并跟随胡金铨回来香江定居。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比大龄女青年更任性，那就是大龄文艺女青年。

这个月初，胡金铨与钟玲返归香江，通过女弟子许鞍華的关系，入住在喜来登酒店度蜜月，夫妇俩还准备在喜来登酒店举办婚宴，李翰祥是胡金铨义兄，这几日都待在酒店帮忙筹备婚礼。

今晚许鞍華的第一部长篇电影要开画，胡金铨与钟玲、李翰祥就结伴过来观影。

他们四人的关系就是这样。

进到戏院，四人登上二楼，在一间包厢里落座。

这是看台式包厢，朝下可以俯瞰整个戏院的座椅，许鞍華特别关注上座率，等电影即将开演时，几乎是座无虚席。

胡金铨见她频频朝外张望，使用说教口吻道：“阿華，你不要紧张，香江还没有哪位导演，能在第一部戏时就搏出高票房，你要保持平常心，扑街也没有关系。”

“我不紧张。”

许鞍華很认真的回应：“我也不会扑街，《霹雳舞》不是我一个人创作的，而是我们公司上百人团队共同的成果，包括我老板也亲自参与，我们做的是商业电影，卖点很充足，定位也很清晰，即使没有取得轰动，票房也一定不会亏。”

胡金铨笑起来，“短短一年不见，阿華你已经有名导气度了，看来这一年间你做电影是下了苦功。”

去年胡金铨重新剪辑老片《侠女》，准备拿到海外参展，通过朋友介绍，他把许鞍華带在身边教导，当时许鞍華刚从英国读书回来，就是一个闷葫芦，对电影制作表现稚嫩。

等《侠女》做好后，胡金铨就离开了香江，许鞍華留港发展，胡金铨以为一年时间，这个女弟子不会有什么成长，结果让他非常意外。

许鞍華仅仅是对《霹雳舞》有信心。

她本人却比较腼腆，并不是狂傲的性情，她旋即又说：“我这部《霹雳舞》，不止在电视台做宣传，我老板还专门收购了《天天日报》，持续两个月在报纸上打广告，整版刊发与《霹雳舞》相关的介绍内容，仅仅凭着这么密集的宣传，也肯定能吸引到观众。”

还真像是李翰祥所说，再烂的片子也能强行堆出一个高票房。

胡金铨听了，显得不认同这种做法：“买报纸的钱，估计比电影票房都高，何必这么浪费！有钱人的思维真是难以理解！”

他也想到自己的待遇，拍了这么多年戏，哪有电影老板会这么舍得撒钱搞宣传的？谁不知道精打细算的减少预算。

钟铃似乎看出了老公心思，在旁接了一句：“丁生是做电子生意，他收购报社肯定是为了宣传电器，应该是正好遇上《霹雳舞》上映，所以拿来给电影打广告。”

许鞍華微微点头：“我公司报纸确实也为了宣传随身听。”

聊到这里，她手指大荧幕：“电影已经开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