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爷这个说回来的,一再推延回来的时间,所以即使管家昨天说过孟老爷来信说今天回,孟约也觉得会被放鸽子。
没料想,领着个垂头丧气的晋王回家时,却在家里看到了孟老爷,手抱大盖碗,在树下饮茶。见孟约回来,满面是笑,但很快疑惑地盯着朱既彰猛瞧:“这……女婿呢?”
潜在意思:闺女,大白天的,你带野男人回来,这做得很不讲究啊!
孟约:“爹,这是晋王殿下,我们方才一起看戏来着,正好从家门前过,就喊他进来顺便吃顿饭。”
垂头丧气的晋王殿下风仪不忘,孟老爷行礼,他忙回礼,显然是知道孟老爷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的,神态中不自觉带出钦佩来:“久仰孟公大名。”
孟老爷:“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舍下虽无玉盘珍馐,惟粗茶淡饭,却胜在滋味不错,若蒙殿下不弃,愿薄备浊酒与殿下共饮。”
“谢孟公赐宴。”朱既彰这时候确实需要来点酒。
不过这位才十七,孟老爷也不敢让他多喝,准备的都是米酒,酸酸甜甜跟饮料一样,对孟约这样号称“千杯不倒”的老酒虫来说,跟喝酸奶似的。朱既彰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两杯米酒下肚,就抱着孟老爷的手大哭。
孟约:最近发现,我爹很万人迷呀!
朱既章心中迷惘,而他眼中,孟老爷是个已经破开人生迷雾,找到责任与使命何处安放的存在。再说,桌上就俩人,一个孟约一个孟老爷,他总不能抱孟约哭啊。
“嗟我国民,囿于天灾,久矣为常。圣贤语‘行而不著,习焉不察’,于此亦可用耶。”
没读几句书的孟老爷,看孟约:“这话什么意思?”
孟约好歹跟着吕撷英学了几年,好歹能猜个大概:“说大家渡过了天灾降临时的恐惧后,已经习惯了天灾,竟然不再觉得有什么问题。圣贤说……这句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殿下,你还清醒着吗?”
才喝这点米酒就能醉,孟约简直不敢相信,难道古代人的酒量就这么低。
“用在此处指不知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只知该如何去面对苦难,久而久之,竟然已深在苦难中而无法察觉到整个家国的症结何在。孟子本意并非如此,不过是用在此处也能通其理罢了。”
看来没醉。
孟量·大太阳·衡臣:“嗨,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心思这么重。跟我家年年似的,爱把事往苦了难了想,爱把人往苦了琢磨。天道无情,人世不苦,上有官家体恤,下有士庶同心,什么苦什么难过不去。叫我看,若不是这数十年天灾,朝野上下不能这样齐心协力。太深奥的道理我也说不出来,你就说当年天灾未临之前,政局是不是很紧张?”
朱既彰:“是。”
“你看,天灾一临,大家也顾不上内斗,齐心协力以度难关。等这难关过去,就是再又得新斗起来,也没谁会自毁长城,毕竟费了这么多心去维护,自然能从中学会珍惜二字如何书写。”孟老爷才是那个真醉了的,他回来前就在工学院喝了酒,现在又喝第二轮,怎么可能不醉。
孟约:我爹不愧是大太阳。
孟老爷的为人处世哲学总是格外洒脱与从容,属于那种,即使身在深渊,也不囿于深渊,仍能领略到彩虹如何美好的人。
“世间苦难,苦哈哈的捱过去是过去,不当回事的过去也是过去,你是宁愿苦哈哈还是不当回事。人生世上,谁不要经点磨难,有些人被磨难压垮,有些人被磨难送上高峰,小孩儿,你要做后者啊!”孟老爷说完,彻底醉过去,不消片刻便是震天响的一呼噜声。
孟约:……
朱既彰看看孟老爷,再看孟约,由衷而言道:“令尊,大善。”
说完,朱既彰连灌几大碗米酒,紧跟孟老爷脚步地醉倒在桌上。孟约看一眼外边侍立着的侍卫,问:“怎么办,把你家殿下领回去还是留这里?”
侍卫可做不了晋王的主,既然晋王清醒着的时候没回去的意思,侍卫便循这意思,提议先找个地方给晋王浴汤,然后熬个醒酒汤,待会儿醒了再看晋王是走是留。这些自有管家负责,孟约只管安顿孟老爷,孟老爷醉得是真厉害,仆从们折腾他一圈,灌下醒酒汤都没睁眼。
倒是朱既彰喝完醒酒汤揉着额头,顶着一又红通通的眼睛来找孟约辞行:“趁晚上还有一班蒸汽机车,我回南京去。阿孟姐替我向孟副院长道一声谢,来日再相逢,我再请孟副院长饮酒。”
“行,殿下一路顺风。”
“愿我们人生路,都一样顺风顺水。”朱既彰含笑说完,带着侍卫离去。
深夜的灯火掩映在柳丝中,少年疾步匆匆走入春夜的凉风里,向着他人生的使命一步步走去。大明的天空,就是被无数这样的星子点亮的,所以玄玄其曜,湛湛其明。
“夜色真美。”有无数人如明星,将整个时代的天空都照亮。
“年年。”柳丝中驶来马,王醴便在马上,迎着因晚风拂面的柳丝翻身下马而来。
“师兄,你回来了。”孟约惊喜不已,还以为要几天呢,不想回来的这样及时,在她满心感慨的时候,在她正想有个人说说心里话的时候。
“嗯,我回来了。”王醴用眼睛描摹着他的小甜甜,“此刻,年年的眼里为何有星辰?”
“啊?”
孟约:虽然气氛很浪漫,但是恕我无法想象,人的眼睛里有星辰会是什么样,一般这种只是情感上的比喻而已,不可能真有人眼里攒着星辰的。
“很开心?”
“这倒是。”
王醴:看来小甜甜真的很想我,一刻也离不开我,看到我回来,眼里闪着泪花,所以看起来眼里像是有星辰藏于其中。
唔,这样的话,晚上用哪张春宫图呢?
孟约:然而,师兄,今天晚上我想和你谈人生,谈理想,谈家,谈国,谈国民。
洗漱毕,欲吃掉小甜甜的王醴:……
“夜已深,年年,我们还是做点别的罢。”
“可是我就想谈这些,不想做别的。”
王醴:我的小甜甜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好好好,谈谈谈。”
如此良夜,竟浪费在谈人生上,真是……
太不解风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