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偏殿内,珍珠雕玉为饰,紫檀香木为几塌,小巧的青铜香炉内此刻香烟袅袅,凭添了几丝靡费之气。
一身常服的宋王斜斜的靠坐在矮榻上,身后跪坐着两名为其敲打按摩的宫婢。没了先前大殿时的那份威严,倒多了几丝平常老翁才有的和善之气。
“熊旅啊!这些年你虽说是在我宋国为质,但你的见识才学颇得宋人赏识,寡人也甚是欣赏,因此给了你与子明相同的待遇,寡人的这些个儿子当中,寡人最宠爱的是子明,最觉欣慰的便是兹甫,你可堪称是寡人的第三子了!”
公子旅与宋公子兹甫分别跪坐在大殿两侧,宋公子兹甫一派谦恭,公子旅则自斟自饮,好一副风流安逸的模样。
此时听了宋王的话,公子旅不紧不缓地将酒樽放下,正襟危坐:“自旅至宋起,大王您便不曾亏待与我。后,我那庶弟玳曾多次毒害与我,陷我与危难之中,是大王您将熊旅解救出来,并且厚待与我,这才让我在宋国有了容身之地。大王与我来说,不仅是知遇之恩,更是再造之恩,如今乱世,若宋国有难,只要大王你的一句话,纵然是刀山火海,熊旅也愿奔赴一遭!”说完这些,公子旅将榻前几案上斟满美酒的白玉樽一饮而尽。
“善,大善,得旅此言,寡人心里甚慰!”宋王颇为高兴的点了点头,冲公子兹甫道。
见状,公子兹甫立马冲宋王作揖,朗声道:“公子旅乃是世人所称赞的贤公子,得他此言,足以胜过千军啊!孩儿在此恭贺父王,得此贤助!”
公子兹甫此话说的恰到好处,一句被世人称赞的贤公子再度成功地勾起了宋王对公子旅的戒备之心。
天下诸侯百余家,王孙更是不计其数,得以被世人以‘贤’喻之的仅三人而已。
齐国姜小白、晋国重耳、楚国熊旅,这三人皆是人中之龙。齐僖公死后,齐国内乱,公子小白从众王孙中脱颖而出,稳操胜券的夺得了王位。再说晋国重耳,晋献公老年昏庸,听信宠姬谗言,致使重耳流亡他国,如今已长达七年有余。可这七年中,重耳不仅没被流亡途中的困难所阻挠,反而得到途径之国的礼遇,从而贤名更甚。前两位皆如此,那么,与之并肩的公子旅能差么?纵然是平庸之辈,那他也是庸中佼佼。
见宋王变了脸色,公子旅却是不急,兀自呵呵一笑,道:“兹甫廖赞了,这贤之一字不过是众人抬爱罢了。想我熊旅不过一区区质子罢了,在宋国能有今天,全靠大王的抬爱,大王的恩惠,旅,没齿难忘!”
郑晋开战,栖身与郑国的晋公子却安然无恙。
此时在介子推及赵衰的推判下,重耳的一干谋士家臣已然知晓了此事的缘由。当即一剑客便满脸怒容道:“咄!这妇人可恨至极,理当杀之!”
“非也非也!”赵衰摇了摇头,一脸高深的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
“公,何以此言?”那剑客不解道。
闻言,赵衰与介子推相视一笑。
见状,那剑客却是更加不解了,扭头看向主位上的重耳,见其脸上并无无半点怒容,反而一派的悠闲自得,自斟自饮。而其他人的脸上也皆是一派深思之容。
剑客冲赵衰与介子推插手道:“在下愚之,请公解之!”
“然,然。”赵衰点了点头,巡视了众人一番才道:“这妇人此次虽让晋国限于战火之中,实则却是为公子创造时机罢了!公子贤明虽在,但却流亡他国七年之余,这七年中,先是公子奚齐为晋国君主,后是公子夷吾。然,这两人却皆因忌恨公子的才能,屡屡派人害之,昔日那些与公子交好之人也皆是因此葬了性命。公子与外虽是贤明远播,与内晋人却是避之不及,唯恐招惹祸端。若想重新在晋国树立公子的威信,让晋人重新接纳公子,此时便是一个最佳时机!”
听了这话,众人眼睛随之一亮,那剑客蹙眉道:“奚齐夷吾比那妇人还可恨啊!”
到底是武夫,说话也这般耿直。众人哄哄而笑,就连重耳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赵衰笑道:“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可不是小人得志么,如今天下众人皆知晋郑两国开战是因为边界流民与卫国所制,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妇人的杰作罢了。
宋国。
在众人的商议下,宋王最终决定从宋鲁边境调遣了八万大军支援齐王。尔后又从军队调遣五万大军前往郑国支援,楚公子旅自荐为将。
当山将这些消息告诉郑月安时,她正俯于花圃间浇灌花苗。自那日病愈后,她便着人将柳园中的一块空地翻松,着人在山野寻了些花苗栽种在此,以便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此时听了山的话,郑月安将浇花用的竹筒放回木桶中,抬头淡然一笑,“君可知有一种树木唤为柳?”
“柳?”
“然!”郑月安扫了眼花圃,道:“柳,折枝而插入土中,依然可活,插到哪里,活到哪里。有人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山疑惑了,这妇人,莫不是在说我刚刚透漏的消息,故而将自己喻为那柳树?
“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郑月安收回目光,看向山,“山之一字太过空旷,君不若改名为柳明如何?”
山当下一愣,随即大喜道:“然,然,此名甚好!”
他虽是一剑客,却也是一莽夫而已,山这个名字虽只是个称呼,但却曾被那些骚墨之人嗤为俗气,如今得此寓意至深的名字他怎能不喜?
“公子此时在何处?”郑月安打断了他的思路。
“公子此时在书殿之中与众家臣商讨援郑事宜。”说到这里,柳明踌躇了一下,见郑月安正弯身去扶弄一颗花苗,又继续道:“姬有丈夫之才,若此时能说服公子让姬随行,依姬的聪慧,定能立下大功。皆时,若姬能在为公子诞下大子,将来定会恩荣无限!”
恩荣无限么?郑月安顿了顿,继而将花苗用松土掩好,就着木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巴,淡然道:“现世动乱,我只愿寻一方净土,安好,仅此而已。然,世事无常,人心总是难测.......”
柳明一愣,这妇人,不是该野心勃勃么?难道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如她所说,只想博得一方自由?
“罢了,既然如此,我虽是妇人,却也只能为自己搏上一搏了。”郑月安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斜照,申时到了。
“请君帮我唤两名剑客速到庖房。”
庖房,既厨房。
柳明虽不解,但也却领命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