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并不知道福根酒馆发生的一切。
他和卡密尔并肩走在花岗岩铺成的蓝熏大道上。
柔和的日光洒在这条洁白的道路上,让花岗岩上微小的凸起处折射出点点亮光。
菲罗斯家族最早一批创建者,他的祖先——路旁的巨型雕像正注视着他的前进。
准确的来说,他们并不是自己的祖先,甚至不是斯蒂万的。
重回蓝熏庄园,李维本以为他的心情会变的有些复杂难明。
但其实并没有。
他的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对于年轻的斯蒂万来说,或许这个地方充满了痛苦的回忆,更像是一个枷锁。
但李维不一样,他是斯蒂万的新生,如今的他已经强大到足以俯视这个家族。
他甚至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雕像,心中暗自想象着他们的过往。
没有人再敢小瞧你了,斯蒂万。
“时间过得可真快...”
卡密尔的感叹打断了李维的思绪。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蓝熏大道最后一个雕像旁。
李维顿住脚步,看向这个雕像。
雕像上雕刻的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他目光坚毅,表情严肃,左手抚在胸口,在行一个标准的菲罗斯家族的礼仪,右手握在腰身挂着的剑柄上。
看起来他的身份应该是侍卫一类的。
他身手不凡,忠心耿耿。
李维心想。
不过卡密尔并没有打算讲述这个雕像的故事。
她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李维,伸出手打量了一下李维的身高。
“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再次说道,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充满了欣慰。
“这个雕像都有什么故事?”
李维指着她身旁的雕像,忽然问道。
卡密尔转身看向那个雕像,目光中带着崇敬与追忆:
“这是上一任首席密探:兰尼·菲罗斯,他在一次歹徒袭击中为了保护家主,孤身一人抵挡整个歹徒团伙,最后浴血奋战而死。为了纪念他,家族为他建立了雕像。”
这是每一个密探都应该做的事情。
为我家人,我愿奉献。
她心中默念。
说完后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遗憾还是别的情绪。
卡密尔转身看向李维,脸上带着复杂的笑意:
“你和父亲做的交易,在进化日之后就要生效了,我将会在继任家主后,宣布任命你为我的首席密探。”
她顿了一下,湛蓝的眸子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紧紧地盯着李维。
“你准备好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不安,因为她害怕听到不同的答案。
李维笑了笑,避开了她的视线,有些自嘲地说道:
“那我可能不会是一个称职的首席密探,我连当密探的经验都没有。”
卡密尔脸色一白,纤细白皙的手指再次滑落到腿部钩锁绞盘的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抚摸绞盘会给她带来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她今天没有佩戴绞盘,或许以后也很少会佩戴了。
卡密尔感到失措无助的情绪朝她袭来。
直到李维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如果你是说像兰尼·菲罗斯那样,用生命保护你,那么我准备好了。”
他笑着说。
“但是...”
李维抬起头来,直视着卡密尔刚刚浮现出喜悦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只包括你一个人。”
他现在已经不是菲罗斯家族的人了,他也不在乎这个身份。
“为我家族,我愿奉献”这句格言或许他表示理解,但他做不到。
他没有那个觉悟,他能做到的就是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卡密尔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中有些嗔怪:
“说什么呢?你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
可是她忽然顿住了,这句话卡在喉咙处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呢?
会吗?
那一段被她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悄然苏醒:
那是她正式成为菲罗斯家族首席密探后的第一次任务。
大概是十七岁,或者十八岁。
她也记不太清了。
或许是下意识的不愿意记清楚。
内心的抗拒使得这段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她只记得有人在哭。
哭声的来源是一个小男孩。
或许是一个少年,多大年纪她也记不清楚了。
就姑且称之为男孩吧。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
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嚎啕大哭逐渐变成了小声啜泣。
正午的阳光炽烈无情,洒在那个孩子所在的草地上。
她身穿菲罗斯家族首席密探的制服,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为了变得更加强大,也为了保护。
但是有时候,她需要暂时舍弃一些东西。
她背对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将那个男孩抓在自己衣角的手挣开。
她的力道或许有些大了,让原本就身体有些瘦弱的男孩无力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可是她狠下了心,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
男孩双手奋力伸向自己,稚嫩的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不要走......”
深藏在骨髓的回忆,像是骤然跌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触碰到了她的手腕,上面传来的温度让她温暖了起来。
她就像是溺水之人忽然看到一根稻草,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然后...从回忆的深渊醒来。
目光交汇,她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怎么了?”
李维皱起了眉头,他很少见到卡密尔这般失态。
卡密尔脸色有些苍白,她紧张地看着李维,眼中藏着一抹恐惧。
“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她脱口而出,下意识的,仿佛已经在心中默念了上万次。
在卡密尔蔚蓝色瞳孔内深藏的恐惧之中。
李维看到了那个曾将他惊醒的噩梦。
......
直到他们来到了蓝熏庄园的住宅区,卡密尔才松开了李维的手。
看得出来,她握住李维的手很用力,因为李维的手上出现一道道苍白的痕迹,那是由于手部的血液被挤压而形成的。
“母亲很想见你,跟我过来吧。”
她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语气平淡的说道。
二人都很有默契的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缄默不语。
菲罗斯家族的密探中流传着一句老话:
别总是舔舐你的伤口,难怪它永远无法结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