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日子持续半个月不到,庞癝便再次沉沦入繁忙的政务之中。
三月中旬,太子魏增二十岁生日一过,预示着其正式成年,进入魏国朝堂学习国政。
三月下旬,御史大夫孔斌上奏魏王:“启禀大王,眼下太子业已成年,楚国长公主芈嫣也已到了及笄之年,您看现在二人是否完婚?”
魏王一想儿子确实也该成婚了,便向孔斌问道:“孔先生以为此次陪太子去楚国的正使应该派哪位卿家去啊?”
孔斌道:“为显郑重,微臣以为庞相邦为正使最合适!”
魏王便问庞癝:“庞相邦你的意思呢?”
“微臣······愿往!”庞癝听孔斌向魏王推荐自己,眉头轻皱了一下本能的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答应了下来。
“好,寡人这就拜相邦为正使,三日后携太子前往楚国!”
“诺!”
下朝之后庞癝找到魏无忌问道:“上将军是否觉得这些日子孔先生有异?”
魏无忌惊讶的问道:“相邦这话是什么意思?”
庞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派往齐地的官吏全部是由孔先生委任的吧!”
魏无忌点头:“不错,孔先生举荐的那些人我也见过,都是干才之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吗?”
庞癝眼神中透出一丝幽光:“说对也对,那些人确实都是干练之人。不对的是这些派往齐地的官吏中有七成以上都是儒家弟子。且上将军没留意这些日子儒家弟子在大梁城的举动吗?”
“儒家弟子怎么了?”魏无忌问道。
“自发现齐地被任用的官吏不对之后,我便让家中下人注意儒家弟子在大梁的活动,发现其中不少人都和公子由有来往!”
“由儿?”听此魏无忌眉头皱了起来:“由儿向来忠厚老实,不像是阴谋小人啊!”
庞癝点头道:“公子由确实为人忠厚,但却背不住后面有人拿他做筏子,且其母西王后向来有更上一步的心思,不得不防啊!”
说完庞癝向魏无忌一拜便告辞而去。
处理完军务回到府中,魏无忌想起今日庞癝和自己所说之话,便让门客前去打探消息。
魏无忌的消息网遍布天下,魏无忌想要知道的事情绝大多数还真隐瞒不住。
两个时辰之后打听消息的门客便回魏无忌家中禀报,其言下儒家所做之事比庞癝所言还要严重数倍。
门客给了魏无忌一个各地方官员的名单,只见其中有三成以上都是儒家弟子或与儒家弟子来往密切之人,其中齐地的官吏更是大半都是儒家之人。
再遥想孔斌任御史大夫之前儒家弟子在魏国为官吏的人员连半成都不到,这才短短几年时间就有这么庞大的数量了。
那再往后几年呢?
只怕魏国朝堂上大半官吏都是儒家弟子了吧!
魏无忌不敢想象!
三晋风气历来以鬼谷文化为主,魏无忌自幼也是受鬼谷文化熏陶,对儒家文化向来是秉持着尊而不用的态度,这也是三晋在思想文化界的基本态度。
可现在呢?
魏国是这个模样,那么韩、赵两国又是什么情形呢?
魏无忌不知道,只是心中直觉韩、赵两国的情形只怕比魏国好不了多少。
其实这魏无忌就猜错了。
儒家弟子也想在韩、赵两国为官为吏。可现实却是韩、赵两国朝堂上并没有像孔斌这样的人物出现,使得儒家弟子想入两国朝堂而不得,故而都把注意打到魏国身上了。
第二天魏无忌便找上庞癝询问对策,庞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现今魏国国内思想界的局势使得庞癝不由想起了后世的两本史书:《史记》和《竹书纪年》。
之所以说这两本书是因为其看待历史问题上截然不同的态度。
《史记》在史学界的地位就不再多说。
要说的是《竹书纪年》。
《竹书纪年》可以说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本未经秦国焚书之事的编年体通史了,这样一本有着巨大历史价值的史书却在宋朝时经历亡佚,即便再次整理之后却使得其历史价值大大降低,远不可和《史记》相提并论。
直到后世,人们大多以《史记》所记载的为史实。
《竹书纪年》在五帝纪上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
夏纪上说让羿代太康。
殷纪上说伊尹流放太甲而称王,后太甲潜回杀伊尹。
周纪上说共伯行天子之政。
以上种种说法在儒家看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颠覆人们一直以来的价值观。
在儒家心目中尧、舜、禹、太康、伊尹、周公、召公都是明君贤臣,可到了《竹书纪年》之中却成了大逆不道之人,这就不得不令人大跌眼镜了。
到了以儒学为国学的宋朝,程、朱理学一派又自视为正统,所以干脆就玩了一把亡佚之事。
为何《竹书纪年》所记之事和《史记》截然相反呢?
《史记》作者司马迁自幼就深受儒家文化熏陶,是正统的儒家弟子,当然会为儒家说话,要不然也不会专门为孔丘写一篇《世家》。
而《竹书纪年》却是战国时期魏国的官方史料记载,是在西晋咸宁年间汲郡人不准(不准是一个人名)盗战国时期魏安厘王的墓葬时发现。
从这两本史书的记载上不难发现,战国时期魏国的主流思想和儒家思想是截然相悖的。
来到这里之后庞癝更加的印证了这一事实:那就是儒家思想根本就不被三晋所用,更不要说西面的秦国了。
道统之争有时候比家国之争更可怕,更血腥。
在法家看来,儒家之言都是惑民、乱民之言,故而秦国这才焚书坑儒,连带其他诸子百家之言一并焚毁。
在儒家看来,法家之言何尝不是异端邪说,故而汉武帝独尊儒家之后,诸子百家之言大多逐渐亡佚,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而身为法家源头的三晋虽不独尊法家,可却也看不上保守的儒家思想。
因而《竹书纪年》和《史记》两本史书才会多次对一个事件有截然不同的态度。
并非两本史书故意歪曲历史编造事实,而是这两本史书代表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内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