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没能料到他们走水路,又,又一位姑娘被送进宫了,都是我没用!”子桑说到这儿,竟声音哽咽起来。
“他说的那名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在问。
“仙师每年都会选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送入宫中,说是侍奉神明,实际上……”
“稍微有脑子的都会知道这肯定是假的!那些丫头,那些丫头,定是被他们害死了!”子桑瞪着血红的眼睛,神色骇人。
“她可是我亲妹子啊!从小哥哥,哥哥地叫我,我却没能保护她,她,她被狗皇帝生生折磨死了!”子桑痛哭出声,手中的酒杯被生生捏碎,碎瓷片扎入肉里,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疼。
一只大手牢牢按在子桑肩上,赵启沉声道:“子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战胜他们,让我大义的天空,重现光明!”
赵启的话神奇地安慰了子桑,他愣愣地坐了下来,任由赵启将他手上的碎瓷片一一取出,又撕下衣服内衬将伤口包好,随后就这般坐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去年,子桑唯一的亲人被选为圣女送入都城,他一路追来,在皇城外被官兵打得半死,我那日正好从皇宫逃出来,就将他带回落鹤寨。
子桑读书多,又聪明,帮着寨子躲过好几次官府清剿,我便当上了寨中二当家。”
赵启帮子桑调整好睡姿,叹了口气道:“若在太平盛世,子桑这般才华,定能考取功名,当一个好官。”
“或许他更想在你的寨子里当二当家呢。”何在笑笑。
“小何,你方才说要我帮忙,现在可以说了吧。”赵启回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下。
陈年佳酿令他的身体有些飘飘然,脑袋却异常清醒:眼前的三人,绝非普通人。
赵启虽早下了这个定论,却隐隐觉得,他们的厉害程度,怕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何在看看周围,醉倒的醉倒,出去干活儿的出去干活儿,整个议事厅清醒着的只剩他们四个,便收了玩笑道:“我想知道,你们大义国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只是想知道这些?”赵启想了好几种可能,却没料到何在道要求如此简单。
“最真实的情况,最,真实的。”沈度意味深长地强调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赵启笑了笑,他明白子桑方才不愿意说的原因,可子桑不明白,若这些人只是想刺探国情,哪里都能问到,不必费这么大劲来问几个山匪。
“从哪儿说起呢?恐怕要从五十年前说起了。”赵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年,老皇帝杀了他兄弟,成功篡位,成为大义新帝。他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一个与大义国同名的“大义教”引为国教。
老皇帝说,供奉大义教法身,能长生,得福禄,惠子孙。
他要求所有臣民每年花大价钱“请”皇家指定的法身、每日叩拜。臣民必须全心全意信奉大义教,倾尽所有供奉法身。你们知道什么叫倾尽所有吗?”
赵启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冷笑道:“便是穷得卖儿卖女,也要请那劳什子法身!你们说可笑不可笑,百姓都卖儿卖女了,还谈什么惠及子孙?!”
何在皱眉问:“如此暴政,就没人反抗?”
“反抗?怎么反抗,整个大义的军队都掌握在他一人手中,谁能与他抗衡?你若是想反抗,哪怕只是表现出一丁点儿对法身不敬,按照现在的大义律法就是死罪。
不但如此,你的亲朋好友,甚至邻人,若没能及时发现并汇报,都要连坐,通往皇城的仙麒大道上,挂满了反抗者的尸体,包括他自己的亲弟弟、子侄和所有亲人!”
“如此倒行逆施,百姓又为何真的愿意信教?”何在实在想不明白,若这大义教只是皇帝强压,为何百姓们都自发跪拜呢?
“因为他,便是虔诚信教之人的最好范例——他今年已经107岁了,不但不会死,还且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沈度与何在对视一眼,心中皆惊。
“于是大家都相信信奉法身真能长寿,拼了命的供奉。”何在了然。
“不错。”赵启苦笑道:“你叫不醒装睡的人,尤其当他们联合起来装睡时。”
何在传音问沈度:“这么长寿,莫非这皇帝也是修行者,收集那些力量是他自己用的?”
沈度想了想,摇摇头:“恐怕不是,那些法身收取的力量,应是被那名每年都要来的‘仙师’收走了。”
“莫非这修行者还干预了凡间政事?你不是说,修行界严令禁止吗,谁这么大胆。说不准仙师就是幌子,这狗皇帝自己就是修行者。”
沈度想想,也不排除这歌可能性,便问:“皇帝篡位前,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会用术法。”
赵启仔细回想后答道:“不,他不会什么术法,不过听说他出去时有过奇遇。篡位后,他称自己在海上遇到仙师,仙师感念他心诚,并传他大义教,让他能永生,以便替神明传播大义教。据说,他得蒙仙师授予仙器,只一招,便斩杀了皇……先皇。”
“他平时有什么爱好?”
“喜欢折麽人算不算?还有沉迷享乐。”赵启冷笑一声。
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何在暗忖,修行者每日修行的时间都不够,哪会将时间耗在享乐上?
“赵是大义国姓。”沈度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赵是大姓,我大义有十分之一的人姓赵。”赵启目光微闪。
“我们路上听过一个传说:当年先皇死时,年龄最小的一位皇子逃出生天了。”沈度的表情很自然,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赵启的每一个表情。
“那沈兄有没有‘顺便’听说,那皇子后来被身边人背叛,夫妻双双被杀了。”赵启答道。
“却还有人说,这位皇子留下一名皇孙。”
何在已然明白了,索性说破道:“赵兄便是那位皇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