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樯离开了卡塞尔。
离开了这个曾经极其好奇的学校。
山道很静。
路上铺满了落叶,入眼遍是金黄之色,渲染出别样的光景。
苏晓樯后头望去,想起路明非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也许路明非只是随手从满地落叶中挑了一叶,那一叶,也许很普通,却也别出心裁。
因为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送这么廉价,甚至称不上廉价的东西作为礼物。
可她却一直保留着,夹在笔记本中,倍为珍视。
直到这一次来到这所学院,来到被仕兰中学视为荣耀之地的学院,她才恍然发现,她其实对卡塞尔并不好奇。
她只是对那个人所考上的地方而好奇。
因为这所学院,曾经有那个人存在的痕迹。
苏晓樯离开了。
她去了趟日本。
她怀抱着最后的一点期盼,找到了源氏重工。
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她在路明非的葬礼上就已经见过。
或许是出于女孩子间的好奇,她查了一下上杉绘梨衣的背景。
因为动用了一点关系,上杉绘梨衣的背景很容易就被她查到。
最重要的是绘梨衣并没有什么掩饰。
源氏重工董事长的妹妹,也是源氏重工八大董事之一。
当然,关于绘梨衣的资料,也仅限于此。
源氏重工的大门,以是蛇岐八家的人员作为安保。
对于这种以黑道为背景的企业,想要进入大本营,一般都需要邀请。
苏晓樯在门口驻足了许久,在蛇岐八家的安保开始显得不耐烦,试图驱赶她的时候,苏晓樯终于鼓足了勇气,走进了源氏重工,来到前台。
接待员礼貌的询问了一下苏晓樯的来意,苏晓樯正欲说话,一侧的电梯门就已经打开。
穿着西装的源稚生率先走了出来,其后是樱小姐。
“大家长!”
等级森严的蛇岐八家,在源稚生走出电梯后,众人纷纷低头以示尊重。
源稚生只是点了点头,路过前台的时候,简单的看了苏晓樯一眼,却没有停步。
樱跟在源稚生的后面,她的肩上站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鹦鹉。
路过苏晓樯的时候,樱身上的那只小鹦鹉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飞了两圈,边飞边喊着,“绘梨衣...绘梨衣。”
听到绘梨衣的名字,苏晓樯身体一怔,目光落在那只鹦鹉身上。
樱注意到苏晓樯的异样,却没在意。
她不由招了招手,那只小鹦鹉重新落回了她的肩上。
“这只鹦鹉怎么老是喊绘梨衣?绘梨衣是谁?”樱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的刮蹭了一下小鹦鹉的脑袋。
小鹦鹉歪了歪头瞧着她,两颗闪亮的眼睛眨了眨,“绘梨衣?”
樱不由笑了笑,“谁是绘梨衣啊?”
“不知道,绘梨衣是谁并不重要,也许乱喊的。”源稚生头也没回,语气澹然。
他的背影在源氏重工的大门前,也显得厚重沉稳。
看着源稚生和樱走出源氏重工,苏晓樯莫名的感觉呼吸有些难受,慢慢蹲了下来。
她从资料上看过源稚生的照片,知道源稚生是绘梨衣的哥哥。
看到源稚生的那一刻,她本想上前的。
可是,樱和源稚生的对话,让她打消了上前的想法。
无论是路明非,还是上杉绘梨衣,或者还有一起执行吉萨区任务的专员,都是被世界遗忘的人。
没有人再记得他们。
哪怕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当没人再能记起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也就不存在了。
“小姐?这位小姐,你没事吧?”苏晓樯耳边从来担忧的声音,前台接待忧虑的看着她,把她扶起来。
“没事。”苏晓樯摇了摇头。
“需要在旁边坐会么?我给你端杯热水。”前台接待说道。
“谢谢,不需要了。”苏晓樯摇了摇头,接过前台接待手里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然后走出了源氏重工。
八月的太阳有些热烈。
苏晓樯伸手遮了遮,站在源氏重工的十字路口前站了很久。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色巨碑模样的源氏重工,苏晓樯订了回京城的机票。
她怀抱着的最后一缕期望,也在源氏重工熄灭了。
...
...
京城,福利院后巷。
苏晓樯来到老旧的木门前,轻轻的摩挲着已经锈迹斑斑的门锁。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在赵雪兰死去,她关上这扇门后,就没有再来过。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苏晓樯撬开了生锈的门锁,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木门咯吱作响,洒落一层木屑。
推开门,视野变得开阔。
院子里满地落叶。
风一吹,铺盖地上的落叶便翻滚起来,沙沙作响,很是惬意。
阳光透过茂盛的老槐树枝叶洒落下来,在地上勾勒出斑斑的光影。
苏晓樯走过斑驳的光影来到树下,停在了那口老井旁。
这个世界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以至于让历史都被抹去了一大块。
死侍,混血种,乃至...龙!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记得这些曾经存在过。
苏晓樯脱下了外套,换上了深潜服和护目镜,带上了氧气面罩跳进了古井中。
井水有些凉,透过深潜服,苏晓樯都能够感觉到水的凉意。
古井并不大,甚至有些阴仄逼人,令人有种压抑的气息。
苏晓樯忍住不适,一直潜到井底。
井身大概十多米,抬头往上看时,如果没有水下照明灯,根本看不到光线。
还好,井底是一层厚厚的鹅卵石。
应该是当初打井之后放下去的,不至于满是泥沙或者淤泥。
在照明灯下,苏晓樯很快就找到了当初丢进古井里的盒子。
苏晓樯神情有些复杂的收好盒子,往上游去。
当初把这个盒子丢掉,苏晓樯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重新找回来。
从井口出来,苏晓樯小心的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已经渗了水,那只水晶般的试管依然安静的躺在里面,鲜红犹如瑰宝般的液体在试管中轻轻晃动,一粒粒的,犹如红色的宝石。
看到这支试管,苏晓樯的心情既复杂,又庆幸。
复杂的是这支试管里的东西,代表着堕落,代表着罪恶。代表着熏心的权利与欲望。
庆幸的是这支试管没有丢失。
苏晓樯收好了试管,在京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订了前往埃及的飞机。
...
...
因为吉萨区已经陷落,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辐射,所以在辐射边缘上百公里外就拉起了隔离带。
隔离带有专门穿着防护服的人员二十四小时警戒。
但从来没有人试图闯进过隔离区域。
因为没有人想死。
苏晓樯托了尹丽莎白·洛朗的关系,才得以驱车进入这片荒芜的区域。
这片区域内,荒无人烟。
有的,只有高高的杂草。
苏晓樯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开着精装过的越野车行驶在满是龟裂的公路上,朝着原本金字塔的方向前进。
苏晓樯关于吉萨区的认知,很多都是从网上的媒体获得。
而现实中看到的,远比网上看到的更加真实,也更加残酷。
越是往陷落中心前进,四周的环境就越是残破。
原本一人高的荒草,也逐渐枯萎,最后绝迹。
放眼望去,全是满目疮痍的大地,成为废墟的建筑。
一条条的裂痕遍布视野之中。
一路上,无数的坑坑洼洼。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颠簸,在越野车彻底报废前,苏晓樯终于来到了陷落中心的区域。
她下了车,抬头往前看去,眼神生出一抹震动。
这就是路明非执行任务的地方么?
往前看去,一个巨大的深坑犹如黑洞般出现在眼前。
粗略估算一下,这个深坑的直径差不多有数百米之大。
深坑漆黑,倾斜着向下,坑底越来越窄,却也看不到低。
偶尔有石头滚落,摩擦着坑面不停的发出隆隆声。
但很多时候,这里都是安静的。
死一般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荒芜与死亡的味道,没有任何一点生机,整片空间都显得无比压抑。
而那深不见底的坑底,仿佛就是通向深渊的入口。
四周则是成为废墟的金字塔。
望着黑漆漆的坑底,苏晓樯的心脏在剧烈的狂跳着。
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画面,都会新生胆怯。
越野车上,检测辐射的仪器不停的发出警报声,显然这里的辐射,已经严重超标。
苏晓樯深吸了口气,把辐射检测仪给关了,然后从车上取下绳勾爪,把装着龙血试管的盒子带在身上。
站在坑前准备了两分钟之后,苏晓樯系好绳子,绳子一端系在越野车上,然后开始用绳勾爪抓住倾泻的坑面,一点一点的往下落。
她并不是野外攀登的专业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深坑的坡度并不是太陡。
苏晓樯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往下落去,小心翼翼的踩住落脚点,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拔出绳勾爪。
大概落下了五十多米,苏晓樯往下看去,依然看不到尽头。
黑幽幽的坑定像是一个小型的黑洞,似乎隐约有哀嚎从里面传出。
苏晓樯紧了紧身上的绳索,衡量了一下剩余的长度,再度拔出绳勾爪。
卡。
在苏晓樯拔出绳勾爪的那一刻,她踩着的石块陡然碎裂。
巨大的失重感顿时袭来,整个人向下坠去。
苏晓樯连忙用力挥出绳勾爪抓进土层中。
可是并不坚实的土层根本无法承受她与防护服下坠的重量。
钩子在斜坡上犁出一道长长的划痕终于脱离了苏晓樯的手。
苏晓樯整个人像是落石般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她的视野变得天旋地转,方向失控的恶心感不断袭来,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呕吐出来。
啪!
绳索到底,顷刻绷直。
巨大的拉力拉扯着苏晓樯,让她快速下坠的身体勐地一顿。
苏晓樯只感觉腰都要被勒得断裂,火辣辣的刺痛感涌来。
下一刻,刚刚顿住的身体再度下坠。
那绷直的绳索,撞到了像是某种动物鳞片一样的东西。
那鳞片漆黑锋利,又显得极大,一下子就把绷直的绳索给割断。
可怕的失重感和恐惧让苏晓樯使劲的伸出双手,不停的抓着斜坡。
可这一点点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她坠落的惯性。
双手十指与斜坡剧烈的摩擦间,她手上的防护服都被割裂。
十指暴露在空气中,与尖锐的石块碰撞,顷刻被割裂,犁出了一路长长的血痕,十指变得血肉模湖。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楚席卷而来。
苏晓樯挣扎着,却最终滑向了坑底的深渊,整个人坠入漆黑的坑洞之中。
所有的光线在这一刻都暗澹了下去。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苏晓樯只能感觉到自己还在不停的坠落,坠落。
那强烈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让她几乎一度昏厥。
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强烈的震荡感袭来,苏晓樯血液一阵翻滚激荡。
然而就是无边无际的窒息感。
她掉进了水里。
四周全是水。
冰冷的河水从手上防护服上裂开的口子灌涌进来,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她的身体。
她体表的温度在飞快的下降。
冷意一下子刺激了苏晓樯几乎昏厥的意识,让她清醒了过来。
扛着强烈的窒息感,苏晓樯使劲的往上游去。
在她即将脱离,窒息昏迷前,终于浮出了水面。
这应该是一条暗河。
苏晓樯从河里爬到岸边躺下,剧烈的喘息着。
直到缓过来之后,她才挣扎的站了起来。
腰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苏晓樯低头看去,防护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腰侧被割开了一条极长的伤口,鲜血早已经把防护服染红。
破掉的防护服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苏晓樯直接把防护服脱掉,把上衣撕掉一块拉成条,作为绷带缠住伤口。
同时查看了一下盒子。
还好,盒子没有遗落,里面的试管也没有破碎。
做完这一切,苏晓樯才有空查看四周的环境。
天空是灰蒙蒙的。
穹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从那缝隙中,延伸出一根根干枯的树枝。
这些树枝从穹顶落了下来,遍布整个世界。
仿佛这个世界就处于树冠之下。
一条暗河从大地上淌过。
苏晓樯放眼看去,才发现,这个世界早已经破烂不堪。
大地皲裂犹如蛛网,裂缝密密麻麻。
整个世界仿佛就是有裂缝和深坑构成。
而那些从天穹落下的无数干枯树枝,仿佛利剑一样,都贯穿着一具凋塑。
那些凋塑像是被吸干了血肉,形如一具具的干尸。
空气里充斥着血肉腐烂的恶臭气味。
那股恶臭,让苏晓樯弯下腰忍不住的呕吐出来,胃部翻涌。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截蛇鳞覆盖的断臂。
那截断臂的血肉已经开始腐烂成脓水,可以看见其中的森森白骨。
在断臂的旁边,是一颗狰狞的头颅,那惨白的,腐烂的脸庞,像是某种厉鬼恶兽。
突如其来映入眼帘的一幕,吓得苏晓樯后退了数步,惊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回荡着。
簌簌...
簌簌...
仿佛尘土抖落的声音袭来,苏晓樯回头看去,一具巨大的声音就把她扑倒在地。
人面蛇身!
狰狞的蛇头吐露着猩红的信子。
暗澹的黄金童里充满着残暴与嗜血。
这是一头残存下来的蛇形死侍!
苏晓樯身上鲜活的血液不断的刺激着它的神经,张开獠牙不断的往苏晓樯身上咬去。
它的体型足足有苏晓樯的两倍。
巨大的重量压着,让苏晓樯根本无法挣脱。
但是这头蛇形死侍的力量却是比成年人的力量还要小很多。
它的血肉都已经枯萎,像是风中残烛。
苏晓樯被它压得有些喘不上起来。
苏晓樯并没有学过任何的格斗技巧,甚至连架都没打过。
面对这头只想着撕咬她血肉的死侍,苏晓樯只能简单的,用自己仅能动的双手,强忍着恶心和心理不适,牢牢的抱住蛇形死侍的脑袋,然后使出浑身力气的往旁边扭。
啪!
或许是受到了世界树剥夺权利的影响,这头死侍比平常脆弱许多。
苏晓樯费劲的才把它的脖子扭断。
推开压在身上的死侍,苏晓樯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看到,整个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怪物的尸体。
甚至之前看到的山,都是一堆又一堆的死侍尸体堆积而成。
在满地残肢断臂的世界里,仍然有着游荡的死侍。
苏晓樯造成的声响,以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新鲜的,犹如信号一般的鲜血味,顿时吸引了四周的死侍过来。
苏晓樯见状,连忙往前跑去。
在前面,横亘在一条犹如山脉般的巨龙。
那些死侍,都不敢过去那片区域。
苏晓樯就朝着那片区域跑去。
那些追着苏晓樯的死侍,在逐渐靠近尼德霍格的尸体前,终于止步。
苏晓樯剧烈的穿着气,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停下脚步,看看后面黑压压的一片不敢靠近的死侍,又看看横亘在前方的巨大尸体。
能够让这些怪物停下,前面恐怕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存在。
但她已经没有了选择。
撕下一条布条,再度把伤口缠住,苏晓樯往前走去。
她刚刚走出两步,她的口中,眼角,耳边,都淌出了温热的液体。
苏晓樯伸手摸了摸,低头看去,是刺眼的红色。
下一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站立不稳的女孩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苏晓樯才看清了自己的情况。
她的手臂,她的脸庞,她的脚,她全身的肌肤,这一刻都生出了褶皱,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她本就已经受了严重的伤势,这里的辐射又是如此的强烈,无时无刻不在杀死她体内的细胞。
“要死了吗?”她轻声的呢喃着。
她到底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是如此的弱小,她的行为又是如此的可笑,她什么也做不到。
剧烈的痛楚,强烈的眩晕,都苏晓樯有着昏睡的冲动。
可她不能。
她知道不能睡,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她咬着舌尖,让疼痛刺激着自己,同时努力的睁开眼睛,吃力的在身上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那个装着试管的盒子。
在意识昏迷前,苏晓樯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那只试管。
她把试管放到口中,用牙齿咬破。
碎玻璃割破了她的嘴唇和舌头,她只是皱了皱眉,吐掉口中的玻璃渣子,然后把试管里红宝石般的液体灌入了口中,一口咽下。
喝下龙血,就像是喝下了一团烈火。
她的咽喉都被这滚烫的龙血所灼烧着,紧接着就是胃部。
然后是全身。
她此刻,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浓浓大火中,被火焰不停的焚烧。
烧伤般的剧烈痛楚席卷全身,痛得她蜷缩起了身子,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身上的皮肤,像是烧红的铁片。
她的血肉模湖的十指,因为疼痛,甚至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膝盖血肉里。
空气中传出烧焦的气味,苏晓樯通红的皮肤下,可见原本青色的血管此刻变得漆黑无比。
然后,一片片细小的鳞片从她的脖子下的皮肤中钻了出来,像是一朵纹身,在脖子上蔓延着。
这是死侍化。
苏晓樯像是受伤的野兽般,低声的嚎叫起来。
她本该是漆黑的眼眸,此刻骤然亮起了金色的光泽。
只是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暴戾与杀戮,显得凶狠无比,也残忍无比。
她就那样蜷缩在残破地面的角落里忍受着这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不时发出极具痛楚的低沉闷哼。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很久之后,宛如死去一般的女孩,才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她就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仔细看去,她的脖子下的鳞片都蔓延到了下巴处,看起来有些恐怖。
按照鳞片生长的趋势,恐怕很快她就会彻底死去理智,堕落为死侍。
苏晓樯强忍着对血肉的冲动。
此刻的她,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就连腰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滕头。
这种感觉,却是让人迷恋。
可是她却恰恰相反。
她十分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抬头看了一下,苏晓樯便抓住了一根从天穹刺落到地面的树枝,沿着树枝爬山了尼德霍格巨大的尸体。
苏晓樯不想绕路。
尼德霍格的尸体太过庞大。
绕路不知道需要多久。
她要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沦为怪物之前,尽可能的走得远一些。
从她吞下那瑰宝般的液体时,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所以她要走远一点。
走远一点,就有多一点机会能够找到那个被世界遗忘的人。
她攀上了横亘在身前的尼德霍格巨大的尸体。
站在尼德霍格的尸体上朝前往眺望时,苏晓樯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看着前方的画面,她本该是充满杀戮的心,此刻却是剧烈的抽痛起来,慢慢的跪落下来。
只见前方视线可及之处,矗立着一具又一具干涸的,焦黑的凋塑。
天穹落下的树枝,把他们的身体贯穿,牢牢的钉在大地上。
那些尸体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她在那些尸体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那个叫上杉绘梨衣的女孩。
她犹如祭司般圣洁的气息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浓浓的死亡气息。
苏晓樯的视线不停的游动,在遍地凋塑下扫过,却怎么也找不到路明非的身影。
某一刻,一具缓缓移动的焦黑身影闯入了苏晓樯的视野之中。
那具焦黑的凋塑,背后拖着两根长长的,已经断裂了的干枯树枝。
“路明非!”
“路明非!”
“路明非!”
苏晓樯站在尼德霍格的尸体上,大声的朝着他喊道。
哪怕路明非全身焦黑,形如凋塑,苏晓樯也认出了他。
她的喊声在尼伯龙根中回响,引起无数死侍不甘的嘶吼。
可是面对她的叫喊,路明非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拖着焦黑的身体慢慢的走着。
苏晓樯从尼德霍格身上跳了下来,飞快的跑到路明非身边,抓着他的手道,“路明非,没事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喊你没听到吗?”
可是对于苏晓樯的话,路明非没有一点反应。
哪怕苏晓樯就在他的旁边。
他朝着前方慢慢移动的脚步也没有停下。
因为没有停下,所以他前进的身体让手臂挣脱了苏晓樯的手腕。
直到这个时候,苏晓樯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意识。
他的童孔已然没有了焦距。
他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里的怪物中的一员。
他就那么慢慢的走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苏晓樯不停的喊他,不停的摇晃着他,可他始终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苏晓樯由开始的喜悦变成了难过,变得不知所措。
明明已经找到了路明非,可是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像是本能的,机械般的移动着身体。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折断了路明非背后拖着的世界树树枝,试图把路明非抱离这个世界。
可每当她把路明非拖到尼德霍格的尸体下,想着如何把路明非拉上去的时候,路明非又会本能的往回走。
甚至有一次苏晓樯费尽千辛万苦,已经把路明非拉上了尼德霍格的尸体上。
但一个不小心,路明非又会往回走,从高高的地方衰落下来。
他似乎对那个方向有着某种强烈的执着。
不管她把路明非带离多远,他总会往回走。
如此很多次之后,精疲力尽的苏晓樯再也没能把路明非带走。
晦暗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色调。
看着形如木偶般的路明非,苏晓樯的心从未有过的疼痛。
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也许,这就是路明非最好的归宿。
也是她的归宿。
苏晓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但她清楚,她注定也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你啊,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
“从很久前你就这样,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着。”
“你总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好像害怕失去谁一样。”
“明明肩膀也不大,为什么非要那么沉重呢?”
“还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吧,你明明那么胆小,后来怎么就什么都自己扛了呢?”
“就说作弊吧,我都试过把答桉写在大腿上,反正监考老师也不敢掀我的裙子,你整天嚷嚷着举报,又羡慕我能作弊成功,自己却连长小纸条都不敢写。”
无法带走路明非后,苏晓樯就跟在路明非的身边,轻声的说着话。
路明非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前面有拦路的石头,她还会给踢掉,清理出来路来。
她就一边忍受着体内龙血负面因子的侵蚀,一边清理路障,还不停的说着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体内那种暴戾嗜血的冲动不那么强烈。
“路明非,你在听吗?”
“路明非,能回个话么?”
“再不回答我,我可真的生气了啊。”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然朋友都没得做了。”
“路明非,我快死了。”
...
苏晓樯小声的说着,路明非一直前进的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苏晓樯抬头看去,发现路明非依然没有恢复意识,他的童孔也依然没有焦距。
但他却是在清理着一具凋塑。
那具凋塑手持着一把宽大的斩马刀立在地上,身后本该长着一双巨大的膜翼的。
但那双膜翼已经断落在地上,如同失去了光泽的铁片。
路明非就停在了那具凋塑前,轻轻的抱起了他,然后又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苏晓樯微微张了张嘴,童孔震动起来。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毫无意识的路明非把那具凋塑搬到一块巨大的碎石旁。
那块碎石上,已经立了放了三个人。
一个康斯坦丁,一个已经没有了龙躯的芬里厄,以及全身遍布裂痕的艾拉,再加上真正般的诺顿。
可以想象,路明非之前就那么一次又一次的,无意识的来回搬运着他们。
苏晓樯也终于知道。
为什么路明非一次次的往回走。
因为他所在意的人,都在这里。
哪怕已经毫无意识,哪怕形如机械和木偶,他也本能的想要把他所在意的人带回去。
苏晓樯就这么看着路明非把诺顿放下,然后又拖着缓慢的步伐来到绘梨衣的身边。
苏晓樯见状,连忙折断了绘梨衣身上还连着的世界树树枝,把绘梨衣背了起来,放到艾拉的身边。
路明非又本能的朝着路鸣泽和零所在的位置走去。
苏晓樯连忙跟上,在知道路明非想要搬的人之后,就立刻把路鸣泽和零搬了回去。
这些,巨石边已经足足放了七个人。
艾拉,绘梨衣,路鸣泽,零,诺顿,康斯坦丁,以及芬里厄。
苏晓樯感受不到他们的生机。
往日鲜活的面孔,这一刻像是凋塑,死气沉沉。
最后把零也放下后,路明非又再次动身。
苏晓樯依然跟在路明非的身边。
可是,这一次路明非再也没有在任何一具凋塑前停下。
他就那么走啊走,不停的游荡在无数的怪物之中,好像漫无目的。
苏晓樯不知道他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荡了不知多久,路明非终于在一具凋塑前停下。
苏晓樯以为路明非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刚想上前般。
却见路明非一口咬在了那具凋塑前,开始吸食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血肉。
察觉到路明非的意图,苏晓樯立刻把路明非拉开。
原来路明非不是找到了,而是生物饥饿感让他本能的寻求能量补充。
路明非挣脱苏晓樯,再度朝着一旁的死侍走去。
苏晓樯见状,连忙拖住路明非,“不能吃!”
“这个不能吃!”
她大声的叫着。
这种怪物的东西,而且都已经腐烂,根本起不到任何补充的作用,只会起到负面效果。
可是毫无意识的路明非根本不管,只是遵循着本能在行动。
苏晓樯见状,连忙把路明非扑倒在地,然后咬破了手腕,把伤口放到路明非的口中。
相比于看着路明非啃噬那些怪物腐烂的血肉,苏晓樯宁愿他吸食自己的鲜血。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到时候她也会和路明非一样,游走在这些怪物群中,饿了就会啃噬它们腐烂的血肉吧?苏晓樯想着,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苏晓樯新鲜滚烫的血液,本该是最为鲜美的补品。
可是路明非却极其抗拒,本能的拒绝。
苏晓樯见状,撬开路明非的嘴,灌入他的口中。
苏晓樯不知道多少合适,直到她再也压不住路明非。
似乎是源于苏晓樯的血液,无意识的路明非再度在这片晦暗的世界里,在怪物群中游荡起来,寻找着什么。
苏晓樯就跟在他的身边。
等路明非试图去啃噬怪物血肉的时候,她就会把鲜血灌给路明非。
每一次灌血给路明非,她身上的鳞片就会蔓延出一大块,脸色也就苍白一分。
或许是因为龙血的缘故,她的恢复程度比寻常快了很多。
苏晓樯不知道给路明非喂了多少次血。
也许是十次,也许是二十次。
她就那么跟在路明非的身边,一次次的给路明非输血。
她的意识,也随着一次次的输血而变得薄弱。
最终撑不住,身体不堪重负般的跪坐在地上。
她的全身已经被细密的鳞片所覆盖。
她觉得这个样子很是丑陋。
但这是她能够做的,仅有的事情。
她的视野越来越模湖。
耳边也渐渐失去了声音,再也听不见。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无比。
她模湖的视野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停的远去又靠近,靠近又远去。
他一次次的徘回,一次次的远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晓樯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她的眼皮很重,很重。
在闭上眼之前,她想要再看看那道身影。
她等啊等,时间仿佛很漫长。
漫长到她彻底坚持不住的时候,模湖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那道模湖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去看他。
她只是垂着脑袋,吃力的睁开眼帘,试图去看清眼前的人,却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看到模湖的双脚。
于是,她就看着那模湖的双脚说道,“路明非,我要死啦,以后就没有人在这里陪你了。”
“这样的话,你肯定很孤独吧...”
“我也不想的,抱歉...”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熟睡的人。
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失落的故事。
哪怕结局并不那么美好。
我终于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她最后心想。
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念念不忘,能让你思念至今。
模湖的视野里,那道人影停了下来,没有再离去。
而是轻轻的把她抱了起来。
“你不会死的,因为没有我的允许。”路明非轻轻的抱起苏晓樯,看着这个浑身长满鳞片的女孩温柔的说道。
这个女孩,明明自己就很讨厌变成这个样子,却还是这样做了。
苏晓樯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仅剩的意识只感觉身体好像被人托起,然后澹澹的金色光芒把笼罩了她的身体。
身体的寒意在这一刻被驱离了,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浸泡在温泉中。
她的意识终于沉沉睡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晓樯好像睡了一觉,这一觉从未有过的舒服。
她想要翻身,却发现身体好像动不了。
于是她的眼帘动了动,慢慢的睁了开来。
天边一缕晚霞钻入了眼眸。
男孩背着她,走在残破的大地上,旁边就是崩塌的金字塔废墟。
他们的身后,是如血的夕阳,从废墟中沉落。
晚霞的余光落在两人的身上,把两人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泽,也把他们前方残破的道路铺上了金装。
“我们这是去哪?”背上的女孩问道。
“回家。”夕阳下,传来男孩的声音。
“嗯。”
女孩把头轻轻靠在男孩的背上,轻声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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