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令半个天边都被染红了,在它面前,太阳也黯然失色,火船越来越多,堆积在一起,巨大的重量让唐军士兵再也支撑不住了,竹竿虽然不断的浸入水中,但火势太大,竹竿也被点燃,逐渐烧短了。
杨琏皱了皱眉头,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船,一边指挥着士兵,唐军战舰集中在中央,这在邵可迁看来,杨琏是自寻死路。战舰集中在一起,反而更容易被火点燃。
邵可迁率领了水师也靠近了唐军战舰,双方中间就是燃烧着的火船。
大火中,杨琏靠近了船舷,注视着大火,这时,唐军战舰已经首尾衔接在了一起,士兵们迅速取出了木板,搭在船舷上,唐军士兵从船舱里搬出了麻袋,从这艘船搬到那艘船。麻袋的接力赛在一瞬间发动了,唐军士兵踩得战舰上下摇晃。
一时之间,无数麻袋被投了下去,激起浪花无数,麻袋落入水中,迅速沉了下去,一批士兵投完了麻袋,另一批士兵迅速补上,如此不过片刻时间,麻袋迅速堆高了,钱塘江被从中截断,河水从两侧飞奔而下,虽然还有一些点燃的柴薪顺流而下,但几乎没有什么伤害了。
杨琏森然地看了一眼上游,又看了一眼岸边,快步走到旗手旁边,高声说了几句话。旗手舞动着军旗。远处,岸边,三百多名唐军隐藏在芦苇荡中,迅速朝着上游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下游的唐军正在焚烧着铁链,他们扯下了布匹,浇上了火油,布匹燃烧,火势凶猛,铁链子很快就被烧红了,士兵们又把海水浇在烧红的铁链子上,铁链子发出滋滋的声音,又被唐军士兵提刀猛砍,铁链子终于被砍断了一根。
有了办法,事情就好办多了,唐军战舰逐渐向下游移动。
邵可迁看见杨琏利用麻袋阻挡了火船的靠近,不由皱眉,他没有想到唐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麻袋?
“邵指挥,唐军好像很狡猾啊。”吴程说道,忍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如今看来,唐军太过于狡猾,似乎很难对付呀。
唐军在投入了大量的麻袋之后,极大地阻碍了水势,河水渐渐上涨,杨琏没有停止投入麻袋,被截断的河水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汹涌湍急,唐军战舰逐渐散开,继续投入麻袋。
“杨琏这是要做什么?”吴程疑惑的道。
邵可迁觉得有些不妙,他精心准备的计策竟然一下子就没有了作用,就连唐军的一艘战舰也没有烧毁,这让他情何以堪?可是尽管知道不妙,但邵可迁又想不到杨琏能有什么阴谋。
麻袋挡住了火船,火势越来越大,柴薪已经完全燃烧,杨琏在甲板上,依旧能感受到热浪不断翻滚而来。一个半时辰后,火船完全被挡住了,河面也升高了两尺,这时候唐军只剩下最后一段铁链没有烧断。
钱江县城头上,钱弘俶接到消息,想丧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邵可迁的办法不可谓不好,可是谁又能想到,唐军居然有这么多的麻袋?难道说,杨琏早就知道邵可迁要使用火攻?如果是这样,杨琏太可怕了。他这是算无遗策啊,这样的敌人,如何能赢?
杨琏并不知道在钱弘俶的心目中已经有了这样的印象,对于他来说,他需要等待。
唐军三百多士兵潜入了岸上之后,沿着钱塘江快步行走,他们都抱着一个瓦罐,一路上,遇见为数不多的吴越兵,只要他们不来找麻烦,也就不去理他。
三百唐兵一路急行,走了三里路的时候,忽然,斜地里冲出了一支军队,数量约在五百人,唐军士兵吃了一惊,这时,来人打出了旗帜,原来是章文济部,他得到消息,说是两军水师在钱塘江上交战,便点了五百人杀来,观看战况。
章文济麾下有三十多名骑兵,双方交谈了一番之后,骑兵接过瓦罐,快速朝着上游奔了过去。到了滩涂边上,士兵们小心翼翼下马,又砍伐树木,把树枝树叶放在了滩涂上,厚厚的叠了一层之后,一名士兵试了试,踩在上面完全不会陷入淤泥中。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岸边,把瓦罐的封泥揭开,把装在里面的火油倒了出来,一罐接着一罐,很快,河面上就都被火油掩盖了,把所有瓦罐里的火油都倒出之后,又在江面上撒满了干枯的树枝,几名唐兵点燃了火把。
火把照亮了士兵们年轻的脸庞,一名士兵奇怪地道:“这样能点燃吗?”
“节度使说了可以,那就是可以。”一名跟随杨琏多年的老兵说着,把火把投入了水中。
大量的枯枝使得火把没有沉没,枯枝被点燃了,浮在江面上的火油也被点燃了,火势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蔓延而去,几名唐军看的目瞪口呆,这个办法,果然可行啊。
兴奋的唐军投入了更多的火把,甚至还搜寻了很多的树枝投入水中,章文济更是下令骑兵去两里外的地方砍伐树木,投入水中。
火势很快朝着下游蔓延,这时,邵可迁正在思考着怎样才能消灭杨琏,因为他发现唐军战舰开始朝着下游移动,这意味着唐军已经弄断了铁链子,他的计划就要落空了,这个消息显然让他很是失望。
失望归失望,要如何取胜,邵可迁还要仔细思量,他要在唐军斩断铁链子之前,尽量消灭敌人,可是火船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就算使用弓箭射击,杀伤力也不大。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突然,后方的五月兵大声喊叫了起来,片刻之后,旗手赶来禀告,到:“邵指挥,江面忽然都变了颜色。”
“变了颜色?”邵可迁奇怪,赶到船边一看,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面变了颜色,这是什么?好像,是火油?!邵可迁仔细看了看,心中更是确定无疑。
猛然间,邵可迁的额头,滴下了大滴大滴的汗水,他意识到了什么,忙站起身来,喝道:“靠岸,快靠岸!”
身边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上游的吴越兵已经炸了锅的死的乱叫着,火油在江面上蔓延而来,熊熊的大火比起火船更加旺盛,而且火油不像火船利用利用竹竿等物阻挡,火油缠住了战舰,很快就把战舰给点燃了。
战舰被点燃,这还了得?吴越兵哇哇大叫,掌舵手急忙朝着下游狂冲,这么一来,顿时把吴越军的阵型都给扰乱了,吴越军越乱,就越不容易逃走,更何况这时上游有大火,下游有麻袋堵江,吴越军反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邵可迁的主舰向岸边靠去,这时火势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必须要趁着这段时间逃离开来,不然所有人都会葬身火海。主舰好不容易靠了岸,舢板还没有放下,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跳入了钱塘江里,奋力朝着岸边游去。
邵可迁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发现吴程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入了钱塘江里,双手划动,身手竟然比年轻的小伙子还要快。邵可迁苦笑了一声,在亲兵的帮助下,脱掉了铠甲,也迅速跳入了江中,奋力游动着,好不容易爬上了岸,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大火就把主舰包围,在烈火的焚烧下,主舰很快就被点燃、坍塌。
在岸边,邵可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战的变化太快,本来他以为赢定了,可是峰回路转,唐军也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火油。
吴程倒在一边,脸色黯淡,他年纪稍大,在水里拼命游了半响,体力已经衰竭,话都说不出来了,足足喘息了半响,吴程这才苦笑了一声,颓然道:“这一次,可真是亏大了。”
邵可迁半响无语,这一战,吴越军水师损失惨重,就算大部分的士兵逃过一劫,可是这些船只,都被焚烧了。船只建造不易,最快也要七八个月,才能造好一艘战舰。可是如今,唐军怎么可能会给他建造战舰的时间?
邵可迁极目远眺,钱塘江里,来不及逃走的士兵在战舰上茫然四顾,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跳入江中?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了,火焰吞没了船只,也吞没了吴越军战士。
邵可迁仿佛听见了袍泽凄厉的惨叫声,他们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邵可迁忽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看着唐军战舰的方向,唐军战舰已经撤离,麻袋能挡住火船,却挡不住火油,在烧毁了所有的铁链子之后,唐军战舰加快了速度,离开了这片火海。
河水暴涨,火势也在朝着下游蔓延,可是已经对唐军战舰没有什么威胁了。
邵可迁张大了嘴巴,哈哈的笑着,声音显得无比狰狞,忽然,他朝着钱塘江跑了过去。吴程反应极快,就地一扑,抓住了邵可迁的双腿,邵可迁扑倒在地上,痛的他直咧嘴。
“邵指挥,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水师新败,更需要将军这等人才重振旗鼓,吴越国才有希望啊。”吴程喊道,声音有些许嘶哑。
邵可迁目光涣散,听见吴程的话,目光慢慢凝聚,是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他一死倒是解脱了,可是战败的耻辱,什么时候才能洗刷?邵可迁慢慢站了起来,仇恨的目光看向了江面,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杨琏,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用胜利洗刷掉身上的耻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