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海水蓝得非常纯粹，朦胧得宛如一条丝绸，将整个宫殿包裹起来，却又能充分展现宫殿繁复华丽的造型和雕刻。
他今天穿着一件素面的靛蓝色袍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带子，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覆在背后，就像是一朵清新的兰花。
目光幽深，有一丝期待又有一丝害怕，紧紧盯着那透着一丁点亮光的水域，看着银色的熟悉身影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却又转瞬即逝。
“参见海皇。”涴涯落在地面，随即下跪，“我已经把李朝齐的灵魂送给李夕卧了，玄冰玉壶和珠妍笛我也送出去了。”
乔沉颦眉，双手覆在背后，低下头盯着涴涯，“为什么这么做？”
玄冰玉壶是收集怨灵的必备工具，仅此一个。珠妍笛是他亲自为她所制，虽算不得是最好的笛子，但在苍乾帝国与浅瑟海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她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送给李夕卧了？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收集怨灵吧！
“李朝齐的灵魂从陌轩而出，如果不待在玄冰玉壶里，就会消散。”涴涯不卑不亢，面色从容已然不似在夕卧面前那般开心，“当然，你若是认为我故意为之，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也学会顶嘴了。
乔沉没有说话，覆在背后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起来吧，赵氏一族的性命可救下来了？”
“嗯，她答应放过赵氏一族。”涴涯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望着乔沉，迟疑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脱口而出，“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乔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你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让我亲自把李朝齐的灵魂送过去？你为什么又要她放了赵氏一族？为什么放着到手的灵魂不要？”
涴涯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乔沉哑口无言。
是啊，为什么呢？也许是心中的执念，也许想让她一直都是记忆中的她，也许她就是他原本希望自己成为的那一种人。
所以才会如此呵护，所以才会如此让步。
“哥，你在想什么？”涴涯垂下肩膀，有些无力，“我不知道你去苍乾帝国的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心中有什么打算。可是哥，我只希望等到你带领鲛人一族重回霸主地位的时候，你不会后悔。”
后悔？
他的脑海里立马闪现一张清丽的脸，登时深深叹了口气。
“哥，我没有珠妍笛没有玄冰玉壶，我也就没有办法收集怨灵了。”涴涯顿了顿，仔细打量着乔沉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动继续说道，“这笛子是我送出去的，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便自己上门去寻回来吧。”
乔沉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回过头来，望着狡黠的涴涯，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你后悔。”涴涯收起笑容，深蓝色的眼眸里饱含深情，“你是我的哥哥，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哥，你不仅仅是海皇，你还是乔沉。你不仅是父亲的儿子，你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一个单独的人。所以，哥，为自己活一次。”
熠熠生辉的眸子微微闪动，仿佛是月光倾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乔沉的视线从涴涯脸上离开，淡漠地转过身往寝宫走，“你回陌轩去吧。”
“哥！”涴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乔沉的手，“你可曾问过鲛人一族到底有多少人希望复仇？”
乔沉眼眸一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低沉着嗓音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用为父亲报仇了吗？”
“战场上你死我亡本是常事，你为何要复仇？”涴涯皱起眉头，眼眶里已经包了一泡泪水，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看到了乔沉渐渐转过身来。
“呵，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即日起，你不许踏出陌轩一步！”乔沉愤怒地甩开涴涯的手，离开了宫殿。
涴涯怔愣地站在原地，眼眶里的泪水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化作了华美的珠子跌落在地，慢悠悠地滚向了墙角。
“回去吧，涴涯。”耳侧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
涴涯闻言垂下了眼眸，转身离开宫殿，“落戈，你能否窥探他的百年之事？”
话音刚落，她的耳侧便传来一股微风。浅瑟海海底没有风，然而却有一名属于风的少年，便是落戈。
落戈与涴涯相识于一个竹林，当时的涴涯逃出浅瑟海，被乔沉四处追击，落戈救了她一命。虽然后来涴涯还是被乔沉带回浅瑟海，但是落戈却跟随涴涯一起来到了海底。
落戈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少年，他没有身体，只有灵魂却又不同于死后的亡魂，涴涯笑称落戈是灵体，而落戈也满不在意。
在珠妍笛还在涴涯身边的时候，落戈便藏身在珠妍笛里，此番涴涯将笛子给了夕卧，落戈便留在了涴涯发间的簪子上。
“我现在没有实体，只能试一试。”伴随着微风刮过，落戈现出了身形，“等回了陌轩再试吧。”
涴涯盯着落戈半透明的身体摇了摇头，“算了，不看了，他要如何就如何吧。你只有一个灵体，若是受损就很难修复，还是算了。”
“有风的地方就有我，涴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落戈莞尔一笑，一旁的海草穿过了他透明的身体，“涴涯，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了，我们回去吧。”涴涯收回目光，蓦地加快了脚步。
就连一根海草都能轻轻松松地穿透他的灵体，他到底有多么虚弱？这个灵体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有些后悔带落戈来浅瑟海。
“你在生气？”落戈很快察觉到了涴涯的情绪，飘到涴涯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乔沉又气你了？”
“没有。”涴涯摇了摇头，“我担心你的身体，担心你的灵体有一天会消失。你都没触碰过这个世界就要离开，我……我会心痛。”
落戈闻言咧开嘴笑出了声，“放心好了，我的灵体没那么容易消失。”
涴涯皱了皱眉，伸出手想要触摸落戈的脸，却看到手指穿过了他的脸颊，“回去吧，我们有些清净日子可以过了，我把珠妍笛给了李夕卧。”
“啊，我想去看水母……”落戈跟在涴涯身后，悄悄伸出手放在她腰间的位置，仿佛是搂着她一般，一路上前，声音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