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背脊有些凉。

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那些自己视为亲人的人居然会是敌国的探子，这十三年来居然一直生活在敌国的眼皮子底下。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再碰到什么都不会大惊小怪。

可是这个消息还是让她从头凉到了脚，为什么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会突然成为了敌人？暗荷是鲛人，那……翎羽、青龙护法、朱雀护法呢？

“不可能！”夕卧脱口而出，立马关上了门，转身进屋，“这怎么可能？翎羽和师父都已经死了，朱雀护法不知所踪，她们都是受害者，一定不会是鲛人一族！鲛人生性善良是不可能伤害自己人的！”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脱了鞋就躺在了床上，“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定不可能！”

不停地自我催眠，可是夕卧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只要一想到暗荷是鲛人，她就会想起翎羽，想起青龙护法，整个后背就像暴露在冰雪之中，一阵一阵地冷。

“可是……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是你啊，你都是我的翎羽啊！”夕卧闭上眼，蜷缩成一团儿，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回廊上挂了鱼灯。

夕卧连忙坐起来，打开了房门。一股冷风忽然吹了进来，带着一股海洋的咸涩。

心头一动，夕卧抬起头来看到了突然出现在院子外的涴涯。

涴涯与那日所见不同，她今日披着一件银色的斗篷，矗立在深深夜色中，宛如一轮明月。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涴涯率先开口，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脸颊上的两个梨涡格外亲切。

夕卧没想到涴涯会主动出现，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的面前，愣了须臾才开口说道：“月色这么美，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涴涯仰头一笑，梨涡浅浅，与不笑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两人并肩而行，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路无话走到了赵王府那一棵槐树底下。

“好大的槐树！”涴涯惊叹出声，仰起头往上看，“我的脖子都快断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的树呢！”

“你没有离开过浅瑟海？”一路上夕卧都在观察涴涯，发现涴涯对陆地上的一切都非常好奇，眼眸之中的惊讶宛若初见，熠熠生辉仿佛闪闪发亮。

涴涯收回目光，对着夕卧璀然一笑，摇了摇头，“我哥哥不让我离开浅瑟海，这是什么啊？”涴涯一边说着一边飞身上前，摘下一朵牡丹。

“牡丹花，过来亭子里坐吧。”夕卧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八角亭里，向涴涯招了招手。

“你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涴涯深深嗅了一口牡丹花的香气，随即坐在了夕卧对面，“你之前还凶神恶煞的，现在怎么这么温和？”

夕卧讥诮一笑，“你既然孤身前来，就说明是诚心与我做交易，也能保证全身而退，我还为难你做什么？不过……你与海皇却是有些不同。”

“他啊……”涴涯眼眸微微一沉，拖长了声音，“算了，不提他了。我这次过来是要将李朝齐的灵魂送给你。”

夕卧猛地一惊，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涴涯，“你要把他的灵魂还给我？”

原本以为要大费周章，没想到会如此容易。

“李朝齐的魂魄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对你而言应该非常重要。”涴涯一边说着一边取下发间的管型发簪。

“等等。”夕卧阻止了涴涯的动作，犹疑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涴涯诧异地反问一句，“我为什么有要求？”

“……”这下轮到夕卧惊讶了，所以……涴涯的意思是将李朝齐的灵魂拱手相让？

“你心思太重。”涴涯沉下了脸，手里握着玄冰玉壶，一双深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夕卧的双眼，“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夕卧一惊，别过头去，“你会好心到把李朝齐的灵魂送给我？”

“你的眼瞳周围为什么会有蓝色的光晕？”涴涯的关注点仍然在夕卧的眼眸上，“这种颜色只有鲛人一族才有啊！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夕卧背脊一僵，愣在原地。鲛人？为什么她的眼睛也能被说成与鲛人有关？

“人类数量众多，大概也有这么一两个不正常的吧。”涴涯见夕卧没有说话，悻悻地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玄冰玉壶，“我一会儿把李朝齐的灵魂给你，但是……你用什么装着？”

“……”夕卧打量着面前毫无防备的涴涯，一时之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涴涯公主是不是弱智？”

“你把我的笛子震坏了，我修不好，你如果觉得收了李朝齐的魂魄心里有愧，那就帮我修一修笛子吧。正好，李朝齐的灵魂也可以待在玄冰玉壶里，你也好带回去。”涴涯努了努嘴，有些舍不得手里的笛子，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递了出去，“喏，你要的灵魂。”

现在的这个状况是……她将自己的法器就这么拱手让人了？这是什么节奏？好像不太对劲啊！

“你……打算将笛子给我？”夕卧顿了顿，问道。

涴涯点了点头，“你不是觉得我送还李朝齐的灵魂不对劲吗？那我就让你修笛子啊，这样你也不会觉得愧疚了吧？”

夕卧闻言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要把李朝齐的灵魂给我？”

涴涯愣了愣，一双水汪汪宛如大海的眼睛紧紧盯着夕卧，满是疑惑，“原因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她想知道这样的付出到底是好心还是圈套。

涴涯歪着头，紧紧盯着夕卧，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因为你被爱着。”

夕卧一愣，“……你什么意思？”

“哈哈，我说着玩的！”涴涯噗嗤一声笑出来，将笛子放在桌上，“喏，好好收着吧，我要走了。”

“等一等！”夕卧连忙伸手拦住了涴涯，“灵魂我可以收，笛子……你拿回去。”

“咦？你还是不相信我？”涴涯回过头，眼神中有些失望，“算了，那我就把灵魂给你，还请你放过赵氏一族。”

夕卧心头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原来绕来绕去是为了赵氏一族求情，没想到鲛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怀，兴许是为了安云恕罪吧，毕竟赵氏一族的人是无辜的，并不知晓赵王已经被鲛人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