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一滴清泪滴落在端起药碗的手背上。
浮生惊慌失措地连忙抹掉泪珠儿，哽咽着咽了一口唾沫，努力睁大了双眼，将快要奔涌而至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了手里的药碗，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走，“我有一味药忘记拿，你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便一脚跨出房间，伸手关上了门。
骨节泛白的手指狠狠攥住了门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宣泄，刚刚压制住的眼泪宛如翻涌的大海，全部夺眶而出。
他以为夕卧再也醒不过来，他以为怨气会将她吞噬，他以为醒过来的夕卧不会再是以前的样子。
可是她醒过来了，她笑着开口说话，虽然声音沙哑，但是她能说话了。
浮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水，调整好情绪之后才打开门，笑道：“今日太忙，居然忘记厨房还熬着药。”
夕卧靠在床沿上，歪着脑袋，冲浮生招了招手，“师兄，你快过来，我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什么事？”浮生走到夕卧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未动一口的药，皱起了眉头，“先喝药。”
“我现在能看到亡灵了！”夕卧神神秘秘地凑到浮生耳边，悄声说道，“我身体里有怨气，所以我能看到亡灵，你信不信？”
浮生心里咯噔一下，诧异地问道：“当真？”
“当然！你身后就有一只吊死鬼，正伸长了舌头舔你的头发！”夕卧作势往后一躲，连忙钻进了被子里，“嘤嘤嘤，吓死宝宝了，我要在被窝里躲一会儿！”
浮生莞尔一笑，心中一片了然。哪里有什么亡灵，不过是惧怕吃药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起来吃药。”浮生端起药碗，凑到夕卧身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吃了以后就不必吃，若是今日不吃，那就再吃三日。”
“师兄，你怎么总是欺负我？”夕卧一听立马炸毛，登时坐了起来，一把夺过药碗，瞪了浮生一眼，“我吃就是了，哼！”
一仰头，一大碗药水全部下肚。
浮生接过夕卧手里的药碗，随即递上了丝巾，望着她天真烂漫的脸，一时之间仿佛回到了逍遥谷。
她还是他的师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师妹。
“师兄，蒋王和孙王如何了？”夕卧皱成一团儿的脸舒展开来，开口问道。
浮生微微一惊，没有想到夕卧会询问起蒋王和孙王的事情，“我忙着照顾你，没在意这些事情。再过一会儿，皇上就该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他每天都来？”夕卧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浮生点了点头，“嗯，每天都来。”
“难为他了。”夕卧叹了一口气，“他心中也许愧疚吧。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就算他在开战之前到达逍遥谷也没用，怨灵凶兽终究不是普通士兵能控制的。”
浮生没有想到夕卧醒来之后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眼波流转，问道：“你……心中可好受了一些？”
“我如何好受？”夕卧回过头来反问道，“师父死了，翎羽也死了，我如何好受得起来？他不愿看到我难过，我也应该振作起来了，那些伤害过翎羽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眼眸之中燃烧着复仇之火，看得浮生心惊胆战。
以前的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目光。
“你打算如何做？”浮生收回目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手里有蒋王谋反的证据，蒋王必须要死！”夕卧冷笑连连，继续道，“师兄，你在千岱城可搜查到了什么线索？”
“孙王敛财，组织贼寇劫财，证据确凿。”浮生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见到慈云的事情说起来，可是看到夕卧期待的目光之后又将话咽了回去，“皇上想要收回孙王和蒋王的权利，就算是没有证据，他也能制造证据。”
夕卧赞许地点了点头，“师兄说得对，一切还要看献珂如何决断。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让这一切更加有理有据而已。”
两人说话之间，房门被推开，献珂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回神。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吧。”夕卧看着献珂怔愣在原地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不敢让皇上在门外吹冷风。”
献珂没有想到夕卧会突然醒来。他大步往前，带起一阵微风，坐在床边将夕卧抱在了怀里，深深吐出一口气，“真好，你醒过来了，真好！”
夕卧被献珂紧紧抱在怀里，皱了皱眉头，尴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喂，你要勒死我吗？快点放开！”
献珂慌慌张张地松开，又伸手捏了捏夕卧的脸颊，确定眼前这一切不是梦之后才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还好不是梦。”
“你都在胡说什么啊？神经病！”夕卧好笑地白了献珂一眼，一本正经道，“你如何处置孙王和蒋王？蒋王有谋反之心，你知不知道？”
献珂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孙王有谋反之心，但是调查之后才发现居然是蒋王。他们二人现在关押在天牢里，等到证据整理完之后便当着帝都所有百姓的面开始审讯。我要让天下的百姓看看蒋王和孙王是如何大逆不道，更要让其他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人看看谋反是什么下场！”
“这个方法不错。”夕卧赞许地笑道，“我在华云城有证人，不过要花些时日才能到达帝都。”
“你说的可是圣手鬼医？”浮生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华云城寻你的时候碰到了圣手鬼医，他告诉我你回了帝都。”浮生抿了抿嘴唇，继续道，“那些女子确实可怜，我原本寻思着请求皇上妥善安排这些女子，谁知……事情繁多，直到今日才提起。”
“师兄心肠真好。”夕卧低头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派人送信给圣手鬼医，等到他和证人到达帝都，蒋王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献珂郑重地盯着夕卧的双眼，承诺道，“你与我一同审讯两人，定不会放过他们！”
夕卧点了点头，扬唇一笑，“我怎么可能错过审讯？就算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出现。不过在审讯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能否让我单独见蒋王一面？我有一些事情要问问蒋王。”
献珂的眼眸微微闪了闪，爽朗地说道：“当然可以，你身上令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