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前宗政慢慢踏过脚下的每一具尸体。
“下手太重,都死了。”
他用长枪轻轻一撩,地上的骑手一个个都翻了白眼,无一生还。
镰鼬躲在暗处瑟瑟发抖,心里不停大骂“草草草”。
到底是我们包围了他,还是他一个人包围了我们?
他一遍又一遍在通讯里呼叫骨女增援,然后寻找着脱身的时机。
整个地下停车场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虽然拥有无人可及的速度,但是此刻,他竟然对脱逃毫无信心。
——你务必要当心,那个叫做‘羽前宗政’的人,如果你想活命……
镰鼬忽然间回想起了鵺大人的话,懊恼不已。
他感觉自己就像《黄昏杀机》里最后的生还者,在可怕屠皇的手底下苦苦挣扎。
冷静冷静,你有一颗聪明的大脑。
镰鼬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
必须放手一搏!
他拿出鵺大人留给他的遥控器。
为什么要选择地下车库呢?
因为,这里遍地都是车辆,也就是说,这里遍地都是炸弹。
镰鼬的手心微微颤抖。
来啊,御庭的苍鬼,这是你逼我的……
他突然间站出来,朝着羽前宗政的方向大吼道:
“嘿,大叔,我是你先人!”
说完,镰鼬按下按钮。
一瞬间所有的汽车同时冲向那孤身一人的苍鬼!
鵺大人当初在他耳边说道:
“这些汽车里都装载着义体炸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而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镰鼬狰狞地笑着,“永别了,宗政大人。”
他开启弹簧腿,一冲几十米!
一辆又一辆汽车从他身旁冲过,接连爆炸。
宛如黑暗中一朵又一朵赤色的红莲,释放出黑雾,以及火药的气味。
“对,去死!去死!”
转瞬间,镰鼬来到了车库的大门。
他来不及回头看,忙着重新开启那沉重的闸门。
——输入密码,重见光明。
镰鼬重新看了看身后滚滚的浓烟。
一片朦胧之中,廊柱纷纷倒塌,似乎整座冰雪女皇酒店的地基,都将无法承受大楼的重量,即将塌陷。
“这个家伙死定了。如此多的炸药,只有神明才可能存活。”
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释然地笑了。
我镰鼬,百鬼众修罗道,今天成功斩杀了御庭番的守护代……
虽然过程很惊险,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偌大的组织中,同伴们总是嘲笑他只会逃跑。
如今,他终于扬眉吐气。
阳光从闸门的地缝中斜射而来,这久违的阳光让他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可是!
他忽然感觉心跳加速。
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迫近。
这种感觉错不了,多年的逃跑经验已经让他练成了强大的第六感。
镰鼬忍不住再次回头。
却看到那重重的迷雾中,有一双苍蓝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
“这……你到底是人是鬼?”
羽前宗政手提一杆长枪,那冷酷的面容缓缓自迷雾中浮现。
滚滚黑烟仿佛义体散发的炽烈蒸汽,包裹他的全身。
此时此刻,镰鼬彻底陷入了崩溃。
这哪还能叫人,这分明就是展翅的迦楼罗,否则,还有谁能突破这汽车炸弹的重重封锁?
快呀!快升起来啊!
该死的闸门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上升得格外迟缓。
可他再也不能等下去了,直接趴下身子,使劲往外钻。
然而这时,宗政举起靖庭切,手臂骤然发力,身躯猛地向前一跨!
镰鼬看到了车库外的阳光。
可是他的身体定格在了行将逃脱的一瞬。
长枪犹如咒术师的丧门钉,一把无形的重锤将靖庭切顷刻砸入镰鼬的小腿,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叫倏然回响。
镰鼬面色苍白,痛苦挣扎。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眼睛慢慢移向身后。
一道阴影将悄然笼罩。
“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
宗政一脚踏在镰鼬的头顶上。
“你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季斯拉夫,到底是什么?”
“就是季斯拉夫啊,大人……”
宗政一拳砸向镰鼬的脸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镰鼬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这个可怕的男人是如何看破鵺大人的计划的。
“你们没有实力暗杀季斯拉夫,而且,百鬼众没有理由杀害大公。”
“我们……我们……”
就在镰鼬口齿不清地说话时,天空霎时间笼下一道阴影。
宗政猛地一抬头,六条凶悍的骨龙俯冲而至!
那尖啸的骨刺仿佛能够穿透一切,又快又狠,他不得不抽出长枪,竭力格挡!
“美女!我爱你!”
镰鼬大喊着,几乎热泪盈眶。
他趁机甩下最后一颗烟雾弹。
天空中,骨女及时赶到,放下了梯子。
镰鼬单脚直接跳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了梯子。
“下次再搞砸,我便留你自生自灭。”骨女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会有下次了……”他恶狠狠地说,“我定要让那御庭苍鬼付出代价。”
悬浮方舟加速远去。
待到迷雾散去,羽前宗政轻轻拍了拍肩膀的尘土,默默打开通讯。
才发现自己的记录已然被关智贤和安川净发来的求救信号挤满。
原来如此。
他猜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宗政发现头顶出现了几辆警用浮空车。
联邦警卫听到爆炸的动静后闻声赶来。
“不许动!”他们举起了手枪。
然而,羽前宗政默默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
“我是高天原御庭番的守护代,我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浮空车。”
联邦警卫们顿时有些糊涂。
没等他们回答,宗政便抓住浮空车的车门,攀了上去。
他打开耳机,说道:
“我马上就到,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
冰冷的枪管死死抵住中务卿的后脑。
“惠琼……惠琼,赶快救我啊。”
常年出访他国的中务卿,虽说不是没见过风浪,但还从未有过被枪口指着脑门这回事呢。
他那圆滚滚的脑袋不敢挪动分毫,生怕引得走火葬送了自己的脑瓜子。
那名重甲士兵一边拽着中务卿,一边缓缓向后退去。
“抱歉,留目大人……”
即便惠琼僧正有能力击败所有叛军,也无法解开防御。
因为一旦解除襟立衣,叛军的乱枪必然会把身后的大公给打成蜂窝煤。
台下激战的新军也纷纷停止了战斗,以防止叛军危及中务卿的性命。
一瞬间情势急转直下。
挟持中务卿的士兵冲着惠琼摆了摆头,四周的叛军便围了上去。
“大人,贫僧还能再阻挡大约6小时37分钟。”
可大僧正背后的季斯拉夫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慌失措。
“放心,大和尚,要相信我们弗拉维亚科技。”
他话音未落,屏障外密密麻麻的枪口已然对准了他的脑袋。
——砰砰砰!
密集喷射的火光宛若吞噬天空的烈焰,耀眼而灼目,瞬间覆盖了屏障外的所有区域。
紧随而来的则是暴雨般的枪弹。
“射击!射击!”
“击穿他的力场!”
察曼人向屏障内的异族统治者宣泄无尽的怒火。
忽然,那炽亮的火焰骤然熄灭了一盏。
“怎么回事!”
一名叛军扭头望着身旁停止射击的同伴。
对方没有回应。
透过面甲上的眼洞,只能看到一对瞪得血红的双眼。
粘稠的血浆从面甲下方涌出。
他怔怔地望去,似乎是什么东西径直贯穿了那家伙的胸膛,从脊背后方穿出。
那是——一只手臂?!
从地上突起的漆黑壮臂洞穿了叛军的身体。
而它的主人正如隆起的黑峰拔地而起。
“这怪物怎么还没死!”
特辖军巍峨的身影在地面上缓缓拉长,覆盖住身下的叛军们。
尸体就如同羊肉串一般,被挂在钢钎上。
他振臂一挥,尸体便飞落到台下。
所有人都震惊地后退。
“喂喂!快杀了他啊!”
叛军们高声惊呼。
火光再度燃起,子弹疯狂倾洒向那高大的身躯。
如暴雨的洗礼,子弹穿透了漆黑大衣,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暗红色的质量凝胶打得四处飞溅。
可是,在一阵剧烈的颤动后,这可怖的身躯竟然丝毫未动。
呼——呼——呼。
弹壳叮叮当当。
沉默的大厅里只剩下火焰的爆响。
以及,面罩下沉闷的喘息。
大衣的碎片缓缓剥落,露出了那暗红凝胶与机械义体铸造的……
魔鬼的身躯!
特辖军轻轻摊开手臂,那宛如肌肉般血淋淋的凝胶便条条绽裂,垂了下来。
此时,他的双臂俨然化作了致命的九尾鞭,每一条鞭子上都遍布着特化金属制成的倒刺和利刃。
“该死的……快他妈开枪啊!”
第一声枪响。
子弹径直穿过了黑影。
紧接着,枪支破碎,扬起的碎屑间,是叛军破碎的面庞与血肉的飞沫。
枪声愈演愈烈。
只不过,那不再是愤怒的咆哮。
而是——垂死的疾呼。
暴君如死风散入人群,随后掀起的是一阵惊骇编织的腥风血雨。
当最后一个弹夹落地。
特辖军已经站到了中务卿身前。
全息面罩上一片血肉模糊。
“你……你别过来!
“你敢动一步,我就杀了他!”
仅存的三名叛军红了眼,恨不得将枪口直接插入中务卿的后脑。
看到这个动作,特辖军终于停止了行动,化作一尊雕像立在原地。
叛军们露出庆幸而勉强的笑容,架着中务卿向门外撤去。
可当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褪去,身后便响起了一声闷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挟持中务卿的重甲士兵顿时面色铁青。
似乎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后,又有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啪!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两边的叛军透过余光,目睹了骇人的一幕。
那名重甲士兵的身躯被生生折断,整个人弯折了过来,脑袋搭在小腿后。
他们都知道,此刻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名特辖军……
“喂,住手!”
惠琼僧正想要阻止,然而来不及了。
另外两个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在两名特辖军之间,只剩下了还在喘气的中务卿,抹着脸上的血浆。
季斯拉夫缓缓走向惠琼僧正的身旁,冷笑着问道:
“如何,大和尚?”
“今日已然造下太多杀孽。”
惠琼收起了屏障,苍老的脸颊上满是面对死亡的凝重。
季斯拉夫无所谓地摊开手。
“你们那有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
“对付这群人,一顿鞭子可远比一万个怀抱来得廉价……且痛快。”
大公呵呵一笑,轻拍着老和尚的肩膀,“宴会还没结束呢,该补偿一下诸位了。”
特辖军与季斯拉夫跨过地上的尸骸。
只余下老僧正一人默默地看着,口中低吟着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