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间两人已经越过云海缭绕，落在一处奇峰怪石形成的平台之上。

“吼。”

刚一落地，陆离只觉山间某处有一声兽吼，宛若雷声阵阵，好似龙吟虎啸，竟然震得药王山都要倾斜过来，震得他似要耳膜开裂，将他从回忆之中生拉硬扯出来。

“红药！”一个跟念红药有七分相似的美妇，看着埋在陆离怀里不敢睁眼的念红药，美目中流着慈爱，言语中带着哽咽，“你都去哪了，你爹已经……若是连你们也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叫我还怎么活啊！”说完梨花带雨地哭起来，念红药听到美妇的哭声，“哇”的一声也跟着哭起来，陆离顺势把她交到美妇怀里。

母女俩竟然对那声兽吼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相拥而泣，哭了好一阵，一直到天色都黯淡下来。

“娘，我去了佛觉寺，为爹爹求了一签，明空大师说，这位少侠，他可以救爹爹。”念红药指着陆离激动的说道，黛眉轻展，宛如拨云见日，一扫阴霾，美目流转，夕阳照亮她的眼睛，仿佛燃起了光芒。

“真的？”念母听到明空大师，眼中一亮，眼角带泪地看向陆离，嘴角也终于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随即有些手足无措地大笑出声，眉梢还带着眼泪。

“念夫人，明空大师只是说我能解得开这佛签中的结，却没有说我能救得了药王。”陆离将佛签再次拿到手心中，拇指在“下下”两个字上划动，眼看念红药跟念母的眼中泪水又止不住的往外流，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但我想，能够救药王的药引，就在佛签之中。”

之前的两位老者突然就向陆离屈膝跪下，“还请少侠救救药王大人。”

“带我去看看药王吧。”陆离见他们对他如此，也不便摆出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赶紧强自打起精神，将两位老人扶起，郑重地说道。

“好，少侠请随我来。”念夫人一马当先，急切地走在前面。

药王山庄凿山而建，斩山作廊，穿石为藏。亭台楼阁，十步一阁，廊腰缦回，勾心斗角。屋脊穿云而过，仿佛神仙居所；霞光掩照山路，宛若仙路烟尘。期间陆离又听到一阵兽吼，震耳欲聋，但见药王山庄众人俱是见怪不怪，他心中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出声询问。

念夫人却看出了陆离心中的疑问，边走边解释道：“这是八年前，药王山庄来了一只凶兽，似人非人，似蛟非蛟，人身蛟首，手生四爪，浑身长满鳞片，那鳞甲之上竟然都是剧毒之物，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凶兽不知道从哪里来，却如何都无法赶走，后来多亏了两位管事与诸位正道同僚，齐心协力共同将那凶兽封印在这药王山山腹之中的一个天然岩洞之内。但那凶兽鳞甲刀枪不入，却是无法将它杀死。那凶兽被封印之后，时常发出这样的吼叫之声，弄的药王山庄人人心神不宁，但在那三个月后，却是安静了下来，可是就在一年前，那凶兽居然又开始发狂，发出这摄人心魄的吼叫，现在，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陆离经过念夫人的解惑，好奇的打量起那两个老者。

峰回路转，陆离随着念夫人来到来到一间古朴的屋子，与富丽堂皇的药王山庄格格不入，青砖白墙，飞檐黑瓦。屋子前用简易的栅栏围着一片药园子，透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木质的门扉有些年代，发出吱呀的开门声。

谁曾想，药王山庄外人如长龙，而他们苦苦求见的药师佛，竟然躺在一张床榻之上，本应正值壮年，却宛如到了垂暮之年，白发苍苍，面色如土。

谁曾想，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一念生死的药王，正一病不起，仿佛风中残烛，命不久矣。

谁曾想，救人无数的药王，却无法救自己。

见到这个病入膏肓的中年人，念红药的眼眶又红了一圈，眼泪打转，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念夫人将她搂在怀中，母女俩相互依偎在一起。连几位老人都偷偷擦拭眼角，然后齐齐地看向陆离，眼神希冀。

陆离打量药王良久，见念红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忍打搅她，轻轻地将缠在她腰间青虹剑之上的黄皮葫芦取下。

那葫芦到了陆离手上，仿佛生出了生命一般，由黄变绿，顷刻间枝叶蓬勃，生生不息。陆离将葫芦放在药王心口，一丝黑气从药王的心口飞出，沿着葫芦打转，一直转了七七四十九圈，最终飞入葫芦内。红橙黄绿青蓝紫，葫芦一变再变，最后变成黑色，漆黑如墨，透着森森寒气。

陆离盯着葫芦没有言语，手指拨动，心中梅花心易盘算，眉目之间慢慢形成一个川字。

生用克体，此大凶之卦。

“恕在下直言，药王是救了不该救的人。”陆离无奈地说道。

“这普天之下，只有医生跟病人，哪有什么不该救的人！”让陆离意外的是，平时怯懦的念红药居然止住哭声，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倔强，她怯怯的声音里居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

“普天之下，只有活人跟死人。”陆离淡淡地说道，不想与她争辩，“生死有别，活人能救，但药王救的这个人，却是死人。逆天改命，必然触怒阴间，药王得的不是病，实则是阎王索命。不然以药王的医术，还有什么病能够难得住他。”

逆天改命？死而复生？陆离不禁有些恍惚，他双拳紧握，指间渗血却不自知。

死，真的可以改变吗？众生皆畏死，畏死而求生。于是就有修仙之法流传于世，所谓修仙以求长生，修佛跳脱轮回。可是，谁又知道，渡劫飞升之后，难道不是死吗？涅槃枯寂之后，难道不是死吗？

死后的世界无人可知！

众生畏死，所谓修仙之法，不过向死而生。

死而复生，活过来的会是谁？会是什么东西？也无人可知！

“还请少侠救救我夫君？”念母欲言又止的说道，她知道这样的请求势必有些强人所难，即使她对这个少年的话还不能相信，但她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宁可信其有。

“找到那个已死之人。”陆离面无表情地说道。

“药王救人无数，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者，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都是将死之人，要找到那个人，这就好比大海捞针。”两个老者为难道。

“不是将死之人，是已死之人！”陆离的声音甚至有些冰冷：“生死有别，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还请少侠快说。”念夫人和两位老者都急切地问道。

“只是需要一个替死之人，而且需要与药王血脉相连之人。”陆离说完看向念红药。

众人面面向觎，不再言语。

“我愿意为爹爹去死。”念红药的小脸上，泪渍未干，陆离第二次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股决然。

“药王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陆离看着念红药，笑了，在这个悲伤的场合，不合时宜的笑了。

“大概在三周前。”念夫人回忆道，低下头似在沉思。

“阎王索命要七七四十九天，还有二十八天，只要你们找到那个已死之人就可以了，三周前，前后七天之内的所有病人可有记录在册？”陆离转身向念夫人问道。

“药房账簿上有记录。”

正当众人打算前往药王山庄药房的时候。

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夫人，小姐，两位管事。药房，药房，起火了！”

众人一听，都是眉头一蹙。

“念夫人，诸位，我们快点。”陆离心中突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中，挥之不去。

两位老者更是使上缩地成寸，一马当先。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而上，那火焰好似活物一般，一边变成一条火龙，与一位老者交缠在一起，一边又变成一只猛兽，反扑另一位老者。

那火龙身上烈焰滔天，身长数十丈，盘踞在药王山药房顶上，口吐火焰。

与火龙搏斗的老者，发丝流火，顷刻间宛若火焰战神，擒住那火龙的七寸，大口一吸，竟生生将那逾数十丈的火龙吞下肚去。

那猛兽也是火光汹涌，脚踏烈焰，腾空而起，占据药王山药房的另一角，张牙舞爪。

另一位老者也不甘示弱，衣衫飒飒，他只口吐一口气，突然狂风大作，天旋地转，那火兽瞬间被吹得灰飞烟灭。

“这是药王山庄的两位管事，也是前代药王的两位炼丹童子，一位是负责点火的火老，一位负责煽风的风老。”念夫人向陆离介绍到。

陆离看着两位老者，心中惊叹，怪不得没有人敢在药王山庄的地盘上乱来，任你天王地虎，也要乖乖的在山下排队，不敢造次。

火势在瞬间就被两位老人制住，药房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让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但陆离心中始终有一股阴霾，萦绕不去。他总觉得这未免太过巧合，他们正要去药房，药房就着火了？

“没有人受伤吧？”念红药忙出声询问。

“暂时没有人受重伤，大抵都是一些小的烧伤。不碍事。”火老已经恢复为一个平常的老者模样，但他眼中仍然火光阵阵，目光如炬，宛如火眼金睛，环视四周说道。

“夫人，账簿已经找到了。”风老手中微卷，一本账簿被风托着一般，乘风而来，落入他手中。

“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起火的吗？”陆离始终觉得有所蹊跷，不禁出声问道。

“是因为丹炉爆炸。”刚刚跑来通知起火的那位小丫鬟说道。

“谁在炼丹？”陆离这一问，却让众人心中俱是一突，因为在这个药王山庄里，能够用到药房炼丹的就只有药王一人，而药王已经卧床不起三周！

陆离并不知道药王山庄能够炼丹的只有药王一人，他只是顺着心中的蹊跷才有此一问，但听得念夫人解释的时候，他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沉重一分。到底是哪里不对？

“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