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一壶酒,一盏酒杯,这就是陆离的家。
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陆离将念红药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她在梦里哭了好一会儿,终于哭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陆离看着她,又泛起一丝苦笑,然后他取出佛签,上面只有两个字“下下”,竟无签文。
“你在哪儿?”
“不要离开我!”
“不要!”
念红药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在床上大喊大叫,两行清泪,几多离愁。
陆离捏着佛签,大拇指一直在“下下”两个字上来回移动,梅花心易盘算,心中又是了然了几分,再见她这副我爱犹怜的模样,不禁哀叹一声。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鸡鸣五更,青烟渐起。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进屋内,床上的念红药青丝如墨,眉黛弯弯,微微舒展,琼鼻挺秀,缓缓吐气,双唇红润,勾起淡淡微笑,露出贝齿如玉,素颜如花。
陆离趴在桌上,早早的醒来,昏昏沉沉的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昨晚他不忍念红药梦中泪下,给她施了一个清心咒,看着她酣睡的样子,露出微微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去,又将房门关好,没有带动一丝声响。
念红药悠悠醒来,睫毛眨动,睡眼迷离。她第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床帘,她赶紧又将眼睛闭上,过了两秒,又慢慢张开。还是那张陌生的床帘,深灰色,粗麻布,看了两秒,她又将眼睛猛地闭上,又猛地睁开。还是那张床帘,有些破烂却也干净。如此反复,她都不敢转一下脑袋,动一下身子,就这样看着那张床帘,不再眨眼,就这样死死的看着那张床帘,一动不动。
“吱”一声开门声,很轻微,但躺在床上死死盯着床帘的念红药,却全身一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撇下,鼻翼翕动,贝齿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陆离永远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出去买了早点,见她这模样,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禁好笑出声。
念红药听得陆离淫笑,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琼鼻耸动,嘴角抽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额,念姑娘,你听我解释。”陆离真是哭笑不得,这念红药也太软糯了。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念红药哭的更带劲了,她一动不动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将脑袋埋进膝盖里,但哭声却更加响亮。
“我当时真的只是想逗逗你,其实,我真不是传闻的那样,我……”陆离眼看她一发不可收拾,赶紧解释,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被她哭的乱了方寸,真是越解释,念红药哭的越厉害,更本听不进去。
“不许哭!”陆离只得低吼一声。
“哇…”那边念红药刚想哭,却是戛然止住了,小眼圈肿肿的,小鼻子红红的,小嘴巴撅在一起,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拼命忍住不哭,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不是那个陆离,天下叫陆离的还真只有他一个?”陆离眼看解释不通,只能循循善诱。
念红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
“其实,我只是跟那个陆离同名同姓罢了。”陆离眼见有用,当即胡诌一通,他当时说出名字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麻烦,早知当一回陆人甲算了,现在只能当一个陆离2号。
“你想想看,是佛觉寺的明空和尚把你交给我的,你信的过明空和尚吗?”
念红药又红着眼睛点点头。
“那你信的过我吗?”
念红药想也没想,小脑袋像波浪鼓一样。
“那明空和尚是好人吧?”
念红药还在摇头,听到他的问题,当即点了一下。
“那大师是好人,总不会把你交给一个坏人吧?”
念红药想了好一会儿,点了一下头,然后拿红彤彤的眼睛瞄他一眼,又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陆离真是被她弄的哭笑不得。
两人就这样一个循循善诱,一个点头摇头。一直到了正午时分,陆离才算让念红药勉强接受了他是一个好人。
“走吧,出去吃顿饭,然后去你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求的是生死签,这种签,耽搁不得的。”陆离正色道,伸入衣袖的指间在“下下”两个字上划过。
念红药被他提起,黛眉又蹙在一起,再也拧不开,哭的红红的一双眼镜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气,再也化不开。
两人草草吃过一些东西,便加紧赶路,这一次,陆离并没有让念红药带路,反而是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念红药赶的急切,也没有注意这些。
桐城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到了这清明时分,已经有些暖和,正午的阳光洒下,让人懒洋洋的很是舒服。
桐城大街上,人们有的在茶馆里喝茶,三五一桌,或谈天说地,或听着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着天南地北的仙家往事;有的在大街上散步,踏着青石路上的小雨未干,喘息着空气里淡淡的香味,三三两两,怡然自得;有的支开窗棂,懒散的靠在窗户边上,晒着雨后初晴的太阳,逗得对街同样靠在窗前的姑娘吃吃直笑。
陆离和念红药一前一后。陆离走在前头,舒服的伸着懒腰。念红药走在后头,低着头,羞羞怯怯。好似一对红尘儿女,羡煞了神仙眷侣。
“女菩萨!”突然一声惊喜的叫声吓得两人都是一跳。“大宝,二宝,快来给女菩萨磕个头。”原来是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对双胞胎,竟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念红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念红药阻止不及,连忙将他们娘仨扶起,可哪里扶的起。
“大娘,您快起来。小朋友,你们快起来。”念红药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居然有些慌了,不由自主的望向陆离。
陆离只当是看戏,他有些若有所思的看着念红药。
好不容易将那个中年妇女和那一对双胞胎送走,念红药呼出一口气,朝陆离翻了一个白眼,陆离只感觉他一个早上的努力可能已经付之东流。
但是,经过刚刚的一闹腾,原本懒散的街道一下子炸开了。不时就有人,或拖儿带女,或携老带小,纷纷围绕在念红药身边,要给她磕头道谢。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把念红药急的快要哭出来。
陆离在边上看的够了,大致了解了情况,恐怕是念红药在去佛觉寺的路上,救了这些生老病苦之人,一传十,十传百,念红药活脱脱成了一个救死扶伤的女菩萨。陆离不禁对念红药高看了几分。
他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戏也看够了,又见念红药急得两眼通红。不容念红药反应,一把抓住她的手,生生挤开水泄不通的人群,带着她飞奔出去,只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有人劫走了女菩萨,快追啊!”
“把女菩萨还给我们!”
“追啊!”
慵懒的桐城渐渐醒来,街道上人头耸动,喊叫之声此起披伏。
人群追赶着少年少女,少年牵着少女的手,奔跑在夕阳之下。
终于,少年的前方也围满了人群,就在两拨人将少年团团围住之时,少年一把搂住少女,“铮”一把青色古剑,发出龙吟虎啸,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天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