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肖和诺玛已经离开了,神殿树下的水池边,只剩罗兰和安蓓相对无言。
祭司侍从们匆匆化为龙形赶往上层神庙,只是瞥了一眼树下的两人。虽然大多数龙族对外来者抱有戒备心,但摩格安的客人没人敢驱逐,何况年轻的雄性巨龙们无不想讨芮安娜的欢心,从而获得与龙母繁衍后代的机会。
“好了,终于只剩我们俩了,”罗兰长舒口气,“我们多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从离开驮马郡到现在,没过多长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蓓生硬的口气令罗兰一愣:“……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哪有,你多想了。”
“才怪。安蓓……你还记得我两年前对你说的话吗?在隆冬节的晚上。”
安蓓沉默着点点头,那夜的星辉如在眼前。
“你并没有给我答复,不过我说不要紧,我可以等你……而直到现在,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但是你却离我越来越远,”他的语气有些不稳,走到了安蓓面前,“你说我变了,变的小心眼,但我无法克制,而现在,游戏该结束了。只要你的一句答复。”
“罗兰……”
安蓓抬头看着他眼中的那片深紫——清澈、温柔,其实罗兰并没有变,变的是她自己。而自始至终,他都是最关心她的人。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的情景,安蓓现今却难以启齿:“我……对不起。”
死一般寂静的三秒钟。
说出这话的同时,安蓓的视线一直落在水面上,被月光照耀的池水流光溢彩。她没勇气看罗兰的表情。
“哎,”罗兰长舒一口气,与安蓓一同靠在树干上,“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在你离开驮马郡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你变强了,更加独立了,而我也没有用了……”
“等等,你怎么会这么想!?”最后一句安蓓无法赞同。
“但事实就是如此,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走出金栗村后,你在树林里拿着我的弓射出了第一箭,真是差到家了,但我却记得非常清楚。每次看你对着靶子练习,我都忍不住回想起你那时候的样子。”
“别回忆过去了。”安蓓皱皱眉,一听到别人口中说出“金栗村”三个字,她的心理就条件反射的揪在一起。
“对,没有什么好回忆的,都结束了。”罗兰起身向前,将背影留给安蓓。
泪光中罗兰的背影有些模糊,安蓓捂住嘴,强忍住不发出声音,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罗兰会回过头。
然而罗兰还是停下了脚步:“最后问你个问题行吗?”
“……”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路西恩的?”
“不是他,你一直误会了。”果然。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那是谁……”罗兰的肩膀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埃雷。”
***
睡觉前罗兰没回来。
安蓓猜想他是和聚居地外的其他游侠在一起。诺玛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睡一觉了,她的眼圈有些发黑,她说她受够了,如果卡德没有帮她挡兽族的箭,她至少可以永远睡下去,而不用天天受失眠折磨。
贝壳倒是很乐观,她趴在影子的背包上谁的正香,她的脑子里只有卡牌占卜和诺玛教的新舞步。
直到现在她仍对这样的生活乐在其中,忙碌奔走,随遇而安,而不是在某个安逸的大房子中慢慢腐朽。身边叫不出名字的游侠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安蓓却一点睡意没有,她借来影子戴在身上的工具,学着埃雷的样子雕刻弓箭,一刀一刀将原本已经成为枯木的树怪枝条刻成大致的弓形。这颗怪树活着的时候真不是一般的恶心,死后却能迅速风干,去掉最外层的表皮,木料光滑,柔韧度也正合适,有时候安蓓觉得它依旧是有生命的。
“真不愧是那家伙教出来的,你怎么也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了?”
肖的声音吓了安蓓一跳,她扭过头,发现枕在树根下的肖眼睛亮亮的,正向这边望来。
“我的弓已经该换了,自己雕是最好的办法。”
“我可没那兴致,”他坐起身,抻了抻腰,“我更喜欢侏儒的手艺,他们做的总是比我想的更好,只要我能弄到好材料和一笔可观的经费。”
“我看你还是快睡吧。”
“睡不着。”他蹲着螃蟹步靠近安蓓,火红的头发几乎要触到她的脸。
“喂,离那么近干嘛?”
“看看你,”肖说着食指竟勾住了她的下巴,“你真的长大了,而且变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迷人。”
绝对是黄鼠狼的称赞。安蓓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寒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直说吧……”
“哎,你还是没变。多跟诺玛学学,掌握点成年人的情调。”肖笑着靠在安蓓身旁的树干上,“对了,你看见罗兰了吗?”
安蓓的手一抖,刻刀掉在了地上。“没看见。”她生硬回答。
肖完全不理会她,自顾自说下去:“罗兰没事不会去聚居地外住,一定是你让他受打击了。”
“对,就算这样!跟又你有什么关系?”安蓓没好气的说。拒绝罗兰就意味着铁心追逐一段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感情,她本就心如乱麻,听肖这样说更是烦躁。
“当然有关系。”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低沉。
安蓓抬眼看他,发现他神情非常严肃,直射来的目光让安蓓脸上发烧,当然,这是心虚的温度。
“别逗笑了,你知道我没心情。”这还是那个没正经肖吗?安蓓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她站起身想走开。
肖一把抓住了安蓓的肩膀。他的手劲很大,捏的安倍一阵疼痛:“安蓓,这一次我是认真的……关心罗兰的不止你一个人!”
安蓓目瞪口呆。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缓缓转过身,肖的眼神依旧坚定,浅棕色的眼底透着难以抑制的热情。“我不希望那家伙伤心,他很温柔,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我也不想看到他伤害自己。你知道在驮马郡,你和路西恩一同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喝了多少酒吗?”
“可那天还有埃雷。”
“随便和谁只要不是他!如果你心中有他,至少会打个招呼!”肖用不吵醒诺玛和其它人的最大音量说,“感情是自私的。”
“……”安蓓一声不吭。她已经察觉到有什么在他们三人之间迸发了,而真正的旁观者应该是她自己。
“是自私的……除了我之外……”肖干笑了一声,颓然蹲在树下。
长吸口气,安蓓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你……你喜欢罗兰?”
“你想笑就笑吧,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肖双手插进胡萝卜色的头发里,面孔埋在阴影中。
“不会……”
“其实想想,也许我在嫉妒你,从隆冬节开始。”待情绪好多了肖才抬起头,勾着嘴角一笑,“你不知道我在北方王国呆着有多糟,一个人呆在昏黑的监狱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我当时满脑子出现的只有他,只有他的笑。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这样的感情在拜雅确实很难被接受,但对安蓓来说倒没什么,只是发生在肖和罗兰身上还是让她震惊。
“你知道我和罗兰是怎么认识的?”
肖这是在回忆过去?不知怎么的,安蓓顿感轻松不少,她顺势倚躺在树根上准备听“回忆录”。“罗兰小时候就和萨德尔认识,你们应该是在他来哨所后成为朋友的吧?”
肖点了点头:“说了你可能都不相信,我以前是个很懂事的小男孩,直到来到哨所,受到萨德尔的欺负。”
安蓓差点喷出来——在她印象中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还是那句话,想笑就笑吧,嘲笑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嘲笑你,这是我的处事信条。”他双手枕在脑后,“我被萨德尔和他的狗腿子揍得鼻青脸肿,他帮我解了围,自己还挨了两拳,接着替我上好了药……嘿嘿,那可真是我敷过最糟糕的草药膏,伤口比没涂之前还要痛,而且很稀。”
“可以想象。”安蓓咧嘴一笑。
“从此以后埃雷就让我们住一间房……”肖耸肩说。
“那时候的埃雷什么样?”
“还这样。”
“他一点没有衰老吗?”
“如你所见……嘿,我们什么时候偏题了?”
“不,我只是很好奇。”
“安蓓,别问的太多,埃雷能坐稳游侠之王的王座总是有原因的,虽然他为人处世很随意……我估计等我们这次回去,你就有资格进入中岗哨所的内岗,到那时也许你就有权利向他提问。”肖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你也没去过?”安蓓不死心,还是趴在他耳边问。
“没,只有做出突出贡献的人才能去,那是游侠组织的核心……”肖的声音越来越小,没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安蓓刻弓箭刻的手痛,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响亮的咆哮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是巨人!猎龙巨人向我们发动进攻!”巨龙振翅的声音配合纷乱的吼叫,安蓓刚睁开眼便拿起弓冲了出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