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荒野游侠规章与野外生存手段》的旁注辨认,这具尸体刚死去不久,正好同安蓓、路西恩辞别猎林的时间相符。
安蓓感到有些眩晕,不是因为猎林悲惨的遭遇,而是被危机悬疑笼罩周身的恐惧。无处可逃。她不由得想到这个词。
“他就图拉·猎林,今天下午同我和路西恩见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安蓓说道。
罗兰立刻冲身旁的游侠使了个眼色,不一会,路西恩便在独眼伯的陪同下赶到现场。
“可悲的人,我提醒过他不能在林中过夜,”吟游诗人惋惜地说,“你们就发现这一具尸体?我记得他说过他有妻子和孩子们。”
“我们直在追魂岭发现了空的包裹和马车,应该不止一个人,但确实只有图拉·猎林的尸体,”罗兰说道,“我需要和你谈谈,吟游诗人。”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安蓓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尸体——猎林的伤口在胸腔,似乎被弯钩型的利器插入心脏,他的眼睛外凸上翻,眼角有一些风干的眼屎。安蓓猜想他死前一定看到过万分恐怖的东西。
忽然,一抹闪亮的东西引起了安蓓的注意,她被吸引了靠近尸体,发现猎林的额头上似乎有什么在闪着蓝色的光,就像一颗小小的萤火虫。
她伸出了手指。安蓓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伸出手指?我可不想触碰尸体。但是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种力量在冥冥之中引导着她,
触碰我。那个光点似乎说话了。
触摸我,你就能得到想要的。
安蓓迷般的伸出手指,而就在她之间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的叹息自安蓓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她觉得周身冰冷,心脏似被人一把掏了出来。空虚顿时充斥着她的周身。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改变了:
她发现自己来到了枝杈光秃的森林之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在她的头顶盘旋。
她的面前是一座墓穴。墓穴左右立着两根石柱,其中一条已经断了一半,横压在墓穴上方,而另一根的顶端,则是是石雕的雄鹰。乱石之上爬满了苔藓。
一阵叹息似的风自墓穴中呼啸着向她吹来,似化为一只透明的手,在向她招摇着,发出邀请。
到这里来。
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
到我这里来。
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但安蓓却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到我这里来。我在这里,一直在这等你。
黑洞洞的墓穴中,那个沙哑的声音饱含着隐忍的兴奋。
幽紫色的影子闪过脑海,那是一张带着黑色面具的人脸。
“啊!”
安蓓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一手按住胸口,不停地喘息着,似乎好久没呼吸过新鲜的空气。冷汗自她的额角滑落,她茫然地看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
那是罗兰和路西恩。安蓓释然地长呼一口气。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还好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兰就坐在她的床边,他看上去非常焦急,壁炉摇曳的火光中,安蓓发现他的眼睛却时是深紫色,可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注意到呢?
“我没事……”她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不由得看了眼靠在壁炉旁的路西恩,发现他正以一种审视地眼神凝视着自己。
“难道是吓昏了?”在说话的一瞬,吟游诗人的眼神变的纯净,“你在尸体旁昏倒了,罗兰队长把你抱了回来。他看上去非常焦急,那样子让我想起了《鲜花插在你的坟上》,一首歌颂恋人们的诗。”
路西恩的轻松并没有感染罗兰,他一把握住安蓓的手:“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太大意了,和路西恩谈话完全没注意到你……”
安蓓愣了片刻,尽量使自己微笑道:“没事,我本来想帮可怜的猎林合上双眼,结果那眼睛竟然又睁开了!我还以为诈尸啦,然后就没了知觉。”
“只是因为惊吓能昏迷一天?”罗兰怀疑地扬了眉毛。
“我昏了一天?你……一直都在这里陪我?”
“没有,把你送来后我就和老队长发起队长会议,讨论全哨戒严与狩猎会的事。”
队长会议安蓓倒是知道,她曾经问过埃雷。埃雷不在哨所时,若有重大决策,便临时召集最少十一位驻留队长商议对策,支持人数过半则奏效。
罗兰顿了一下说道:“戒严的决议全数通过,而狩猎会照常进行……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没办法,决策不可更改。”
“现在太危险了,出人命怎么办?”
“我和你观点相同,但是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能让学徒们得到锻炼,何况我们人多势众。”罗兰无奈地说,“显然我也认为这是谬论,但现在能做的唯有加强警戒,多调派些人手。”
见安蓓的脸色渐渐好起来,罗兰便不作逗留,他必须将旗下的人集合起来,统一分配。而路西恩却留了下来。理由则是“我知道几首能让人更加安心的诗歌。”
罗兰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
安蓓以为路西恩会问她昏迷的事,因为他那时候的表情明显是有话要说。然而路西恩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静静坐在安蓓床边,对着壁炉里的火苗弹鲁特琴。
他不说安蓓当然也不会主动回答——她不会告诉罗兰,当然也不能告诉卢西恩,连她自己都已经够混乱了!把事说出来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还是等埃雷回来再商量对策为好。
“你应在再睡一会,”路西恩喃喃说,“你看上去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还有,刚才罗兰看上去很紧张。”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蓓缩进了被窝里。
“没什么,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路西恩,我想听你刚才说的那首曲子,《鲜花插在你的坟上》。”实话说,安蓓第一时间想到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好吧,其实我并不喜欢这首诗歌……”路西恩说完开始了吟唱。
这其实是一首诙谐主调的诗:战争开始,男青年答应恋人一定会凯旋归来,将异乡的鲜花插在恋人的头上。然而战争以失败告终,青年也没有回来。少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男青年,发现他确实活着,但却已经投靠了叛军。不过好在男青年承认了错误,答应随跟她一起私奔回乡。
这首诗就是以这个被抛弃的少女的口吻写的。
也许是一次特别优惠,随着路西恩语调的起伏,篝火变换着颜色,甚至发出耀眼的火星,像节日彩烛一样漂亮。
“结局呢?”安蓓快要睡着时问路西恩。
“在他们私奔的那个晚上,男青年把少女杀死了,然后将鲜花插在了她的坟上……”
路西恩的声音渐渐模糊。
恍惚中,她感到一丝冰凉印在了她的额头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