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的伤势本就不重,自愿服下解药后,傍晚就恢复了生龙活虎,当然他仍旧装作“九死一生”,惊动了宫里太医以及名震西梁的神医晨微姑娘“竭力挽救”,终于“挣扎”着活了过来。
这么一起暗杀重案彻底让西梁的政治风波达到骤急之势,澜江公被当场逮捕,自是百口莫辩,庆氏宗家无论嫡、庶皆被一网打尽,可怜的是华阳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押入死狱,更加无辜的是胡氏族人,将将得知庆氏谋逆满门入狱的消息,还来不及分析一下情势,就被宫城禁军杀上门来,以同谋之罪押赴刑狱候审。
就算这时有的贵族还保持清醒,明白两姓若被铲除他们将来也少了一层倚仗,唯有依附王权,可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有所异议,牵连进刺杀大君的重案,因而少数保持中立者也开始对两姓亮剑,表明立场。
一时间,两姓成了人人喊杀的大逆罪人。
废除政会之议已经无人再提了。
对于大君而言,虽说当日他以命相赌,便没有收获旖景的倾心,但殿下却对“愿意留下”的许诺心满意足,并不怀疑此话真伪,这又应了“当局者迷”的四字箴言,不过这回就连孔奚临都选择了缄口,没人再干涉大君的情事。
对于旖景而言,既然放弃了这回天赐良机,她更要打醒精神小心周旋,那冷若冰霜之态又减退了几分,作出对于大君大献殷勤心甘情愿接受的姿态,并且开始偶尔关注时势,似乎真为将来能在西梁立足准备,这让大君更加踏实。
而西梁王也不再沉默,雷厉风行决断,在刺杀大君案发半月之后即颁王令,宣布胡、庆二氏大逆不道,处以族诛,唯有伊阳君夫妇得享赦免,非但没有获罪,甚至保留了邑君的爵位。
政会自然而然被废,伊阳君被任命为礼部尚书。
风波过后,西梁王诏见大君,提及欲立他为储一事,但同时提出了欲让金元成为太子妃的决定。
大君婉拒,表达了为“倩盼”请封的意愿。
西梁王很不满,诚然,关于大君宠纵侍妾的传闻他早有耳闻,但因为当时两姓未除,并没有放在心上,眼下再无两姓逼权之忧,以西梁王看来,大君与金元联姻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倩盼不过是区区侍妾,奴婢出身,何德何能成为将来的西梁王后?
西梁王虽然年轻时对月氏情有独钟,不惜为她背逆君父,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外孙的恣意枉为。
大君跪表诚意,希望外祖能满足他的私愿,并发重誓,愿让金元入朝辅政,成为宛姓宗室之首,且今后若有嫡长子,愿弃虞姓而从宛姓。
“倩盼在西梁毫无倚仗,将来可避外戚专权。”大君称誓,将来决不选纳后宫,这么一来,王权便多少会受宛姓宗室掣肘。
不得不说,西梁王虽然十分喜欢这个外孙,但因为大君始终有大隆皇室血统,并非宛姓,让他多少有些迟疑,故而他最希望的是金元能为将来王后,但西梁王也明白,若是强加于人……他很有可能重蹈父王覆辄。
倘若将来金元能做为宛姓宗室之首入朝辅政,倒能避免许多矛盾,这比成为王后更为有利。
于是西梁王动摇了。
但王后立场很坚定,她对“倩盼”的厌恶之情已经根深蒂固,坚决不肯退让。
甚至想直接将“倩盼”赐死——“一个以色惑人的妖妇,出身又这么卑贱,万万不能容她成为西梁国母,灏西身份何等尊荣,岂是侍婢能配,偏偏他被色相迷惑,竟然说服了陛下,本宫坚决不容,此妇以卑微之身,就敢对王族不敬,将来若为王后还不祸国殃民,为了西梁,本宫也得根除她这个祸害。”
还是金元好一番劝说:“祖母,此事万万不可,倩盼折辱吉玉是出于表哥示意,她本身并没有错,再者,表哥对她一往情深,倘若祖母赐死倩盼,表哥势必不会认同,祖母,表哥当初受大隆孔氏欺逼,幼年深受苦辱,为了姑母之冤,甚至舍弃大隆皇子之尊,自返西梁,一心为君国强盛建功,攻浩靖除两姓,仅是短短两年之内。祖母,表哥将来定能带领西梁繁荣昌盛,金元叩请祖母三思。”
“祖母,金元不能认同赐死倩盼,祖母若是坚持,金元甘愿自请落发,从此清灯古佛,再不涉足政务。”
金元公主实在有难言之隐,她已经将大君府的密道入口告之楚王,并应允协助楚王行事,若这时让“倩盼”遭遇不测,非但要眼看着大君与西梁王室决裂,甚至还可能影响与大隆的邦交。
但是她也很清楚,倘若把“倩盼”的身份如实道来,势必影响大君,而祖父为了隐瞒这桩丑事,极有可能会与大隆新帝达成协议,楚王妃必死无疑。
且不论大君会如何,单就楚王,势必会将西梁恨之入骨,倘若他真起事……将来大隆江山易主,西梁即会遭到大隆毫不留情的战火攻袭。
金元了解自己的祖父,他早已不是当年为了儿女私情舍弃大位的热血男子,这时的祖父,冷酷果断铁血手腕,不容权威被人挑衅,好比当年,祖父明知父亲死于大伯清河君之手,但为了宛姓统治,竟有意隐瞒……若非薛国相鼎力支持,她甚至不能替父亲血恨。
倘若祖父得知表哥为了一己私情,竟行出置西梁于险恶之行,一定不会轻恕。
祖父若是问罪表哥,就更不会放过楚王妃。
为了与大隆新帝延续邦交,势必会将楚王妃暗暗处死。
金元虽不能确定楚王一定会成为胜者,但她不愿眼见大君受责,更不愿目睹王室内乱,至亲兵刃相向。
她乐见其成的是能让这事消于无形,楚王妃平安归国,无论楚王与新帝谁是胜者,都与西梁无关。
至于大君……当一切已成定局,相信他即使还有执迷,也只能无可奈何。
前提是楚王妃必须安然无事。
身为女子,金元承认自己对楚王妃多少有些妒忌,但远远不到记恨的程度,她考虑更多的是对西梁最为有利的结果,而她也极为忌惮楚王的实力,无他,单凭楚王并没有与祖父直接对峙,而是选择从她入手。
想必楚王也料到祖父若知真相,结果便是两败俱伤,唯一能震慑祖父妥协的条件,便是先掌大隆军政之权,才有可能力逼祖父,放王妃安然归国。
这就是楚王所称之非常手段。
金元毫不怀疑若让事情发展于此,西梁势必与大隆交恶,而眼下情势,西梁还远不敌大隆威势,那么何不防范于未然?将楚王妃无声无息地送走,终结这一切。
她没有选择。
她希望大君幡然醒悟,放弃执迷,将心思用在强国之途,她希望祖父祖母与表哥毫无嫌隙,宛氏能够团结一心,迟早一日,能力克北原,成为与大隆实力相当的强国。
她希望楚王妃远离西梁,不要成为祸水与隐患。
所以,她以自身相逼,谏请王后打消赐死“倩盼”的念头。
王后果然目瞪口呆,万般不愿,又无可奈何地妥协。
于是大君开始准备接受西梁王册封他为太子,然后请封“倩盼”为太子妃,他相信只要如此,旖景便会接受妥协——那日她分明说过,愿意留下,只要他给予尊贵的身份。
可是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让大君与西梁君臣始料未及之事。
东风来了!
但是在东风刮到之前,因为大君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婚事,旖景有了“堂而皇之”与肖蔓接触的机会——国婚在即,总少不得嫁衣绣品等妆奁。
所以,她得知了虞沨的全盘计划。
旖景自然如释重负,这才彻底不再后悔她放过虞灏西的事情。
肖蔓转交给夏柯的书信是虞沨亲笔。
这让旖景泪水涟涟。
虽然信中只是说了计划,并没交待旖景应该如何应对,不过旖景知道她接下来应当如何。
实际上她早料中,想要脱身,无非两条途径。
要么是争取西梁宛氏之助,旖景认为,虞沨不可能对西梁王坦诚,因为在西梁王眼中无疑会更加看重新帝,再者,将把柄交给别国君王,确为荒谬之行。
除非虞沨先解决了内患,将大权一握。
旖景了解虞沨,此计实非所愿。
即使庆王登位,虞沨依然还会顾及先帝的恩眷,不臣之举是逼不得已才会施行。
旖景不想让自己成为虞沨“逼不得已”的动因。
所以她隐瞒晓晓出生之事,因为她知道,倘若虞沨知道女儿出生,为了防范未然,一定会采取更加绝对和稳妥的做法。
因为虞灏西很有可能以晓晓为胁,控制自己的行动。
虞沨一旦得知晓晓的存在,便不会再怀有饶幸,只有一个选择——先争得帝位,再以威势逼西梁王室就范。
可旖景情知这决非虞沨所愿。
倘若自己脱身必须依靠虞沨,那么晓晓脱身只能依靠自己。
让她如释重负的是虞沨的计划虽然没能顾及晓晓,但是只要她继续努力让虞灏西放松警备,并不妨碍带着晓晓一起脱身,顶多就是设法连着乳母一块带走,虽然乳母是薛家亲信,但让她失去知觉,卫冉足以将她背入密道,又有金元接应,并无妨碍。
待她们母女得以离境,虽然乳母免不得被禁闭一阵,相信薛国相也不会暴露金元是同盟,势必会将乳母妥善安置,总之不会让虞灏西察觉。
旖景虽早有猜想,也许金元极有可能会被虞沨选为助力,与之里应外合,但实在不料大君府竟然筑有密道。
那么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发白衣侍女。
白衣侍女个个习武,又被虞灏西授令常随左右,就算旖景早知密道所在,也难以摆脱她们的紧密盯防而悄然脱身,更别说一但她“不翼而飞”,纵管当时大君远征,不及下令京都戒防,但是密道也暴露无遗,金元公主势必会遭大君怀疑。
若是趁着大君不在,就实行此计,金元只怕不会赞同。
再者,没有卫冉与肖蔓渗入,旖景也得不到意会。
就算得到意会,没有卫冉相助,旖景也不可能摆脱白衣侍女与府邸侍卫带着夏柯避入密道。
旖景估计凭她那花拳绣腿,连盘儿都制服不了。
所以大君远征期间,并非时机成熟之时。
更何况虞沨是旧年十月方才抵达楚州,他需要判断金元能否说服暗助,也需要慎重衡量。
不得已,只能拖延至今。
好在旖景早有筹谋,她放任白衣侍女们对她不敬,虽说也有不以为意的原因,但不乏养其骄纵其傲,就是为了彻底打发准备。
先不说旖景怎么计较,单说楚州,在这阵东风成势之前,还险些横生变故。
这让随着虞沨来到楚州的首席幕僚古秋月很是不安,但他很快发现楚王镇静如故。
古秋月不得不提醒:“王爷,倘若圣上坚持兴兵讨伐,那么王爷便不能做为使臣去访西梁了。”
这一阵东风,源自于两个部盟之间的冲突。
其中一个部盟臣服于大隆,另外一个则臣服于西梁。
显然,两部盟突生矛盾,以致引发交战,是因为虞沨一早安插的佃作从中活动的原因。
大隆与西梁本为友邦,各自属邦之间发生冲突,应当和谈,将战争消于弥形才是稳妥之计。
再者这回冲突,主要责任在西梁属邦,而西梁这时还远远没有与大隆抗衡的实力。
虞沨是想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出使西梁,达成西梁出面,缓和两盟冲突。
但出乎意料的是,新帝得知此事后,竟力主大隆出兵,协助属邦开战。
那么就显然要与西梁撕毁同盟之谊了。
这极不利于虞沨接下来的计划。
但是虞沨胸有成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