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人“咬牙惦记”,某阁部在面圣时忽觉鼻端发痒,险些没有御前失仪,忍得“满脊冷汗”,刚刚出了乾明宫,就打出一个喷嚏来,虽控制得当,不至让门前内侍侧目,却难逃身边某妖孽的耳聪目明,拍了拍世子的肩,十分关切:“这些日子有劳远扬诸多操劳,又奔波了一场,辛苦辛苦……驿馆简陋,天气寒凉,远扬莫非是受了风寒?”
虞沨强忍着诡异的不适,与三皇子客套着一同出了宫门,等上了车與,方以手探额念念有辞:“奇怪,早起还好端端的,莫不是真受了凉?”
直到回了王府,瞧见“贤妻”不冷不热的态度,非但没有了往日端茶递水频献殷勤的待遇,竟将更衣的事也随手交给了丫鬟们,虞阁部越发忐忑起来,瞧见秋月与夏柯两个神情古怪,心又往下沉了一沉。
以目示意丫鬟们退出屋去,某人正要上前温存,却被世子妃轻扭小蛮腰避开了手。
这情形十分不妙。
虞阁部飞快自省,实在不得要领,突生一计,往炕上一歪,轻叹一声:“刚才就觉不适,想是受了凉。”
依以往经验,“贤妻”一听这话就会迫不及待嘘寒问暖,哪知这回竟也失了效。
好半响,才听“贤妻”语音冷冷:“阁部辛劳,子夜尚在对弈,废尽心神,难免会受凉。”
虞阁部有若醍醐灌顶,唇角微扬,笑看佳人隔案垂眸坐,双靥若冰霜,忽地起身绕去那侧,十分矫健地“飞扑”,这个突袭是真吓了旖景一跳,短促地惊叫一声,却被人封堵了唇舌,一番掳掠,某人羞恼,重重推开身上压力,却又被衔住耳垂,清冷的气息却是柔暖的调子:“为夫知错,但凭夫人处罚可好?”
于是世子乖乖受了一番“拷问”,自是应对得宜,哄得世子妃总算笑了出来,一时也觉得自己这番飞醋吃得莫名其妙,两人迅速“化干戈为玉帛”。
与此同时,将千余护卫留在通州的西梁公主也正对镜理妆,换下公主规制服饰,取下金冠玉带,仅将三千青丝长束于顶,穿着一身利落的紧袖袄裙,眉不染螺,洗净脂粉,妩媚妖娆一扫,只余英姿勃勃。
“那位楚王世子,风采极佳,棋艺更是了得,婢子竟从未见公主落败。”名唤挽弩的白衣侍女立在一旁说道:“据闻世子与世子妃琴瑟和谐,昨日公主有意让玉鞘、金刃二婢随侍,世子对两位美婢有若不视,足见正如传言,婢子以为,澜江公让庆阳女君色诱之计多半是会落空了,公主无需烦心。”
“我从不在意。”金元微微一笑:“大隆不比我西梁,甚是讲究男女大防,即使宫宴,女眷们也罕有机会避开耳目私会男子,庆阳女君虽然狡慧,到底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别国,她能有什么机遇?再者,昨日一番试探,楚王世子表面儒雅,却甚是沉稳,心智见识不容小觑,难怪表兄对他那般重视,果然不愧为大隆君帝信重良臣,我昨日留心着世子妃,也是品貌不俗,与世子当得明珠玉壁之称。”
一支羽箭从金元手中飞出,稳稳掷中投壶。
“在我西梁,三姓姬妾之流身份低贱,可笑澜江公听闻大隆偶有宠妾灭妻之行,认为以庆阳女君姿容与心计,能获宠幸,掌握楚王世子为他所用,说服大隆君帝弃我宛姓而助他庆氏夺位,不过狂妄自满之短见而已。”公主轻笑:“澜江公丧妻,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祖母族中嫡女,对月氏所生的伊阳君深有成见,并不甘心伊阳君与我成姻被立王储,这回色诱之计落空,想来澜江公听说大隆君帝欲以宗室女子和亲庆氏,必然不会排斥。”
挽弩颔首:“当初澜江公久久不为长子春江君婚配,无非谋划着让春江君成公主夫婿,哪知被胡氏算计,春江君中了色诱之谋,被童氏逼婚,澜江公深恨胡氏,旧年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算计了胡氏蓉阳君,让他失去婚配公主的资格,胡、庆两姓已成水火,胡氏必不愿伊阳君继承王位,应当会乐见大隆和亲庆氏一事。”
“更重要的是,伊阳君与父兄不合,他若得了储位,未必会受庆氏一族拿捏,可倘若他娶了大隆宗室女儿,依然是庆氏子侄,礼法上不能违背父兄,依澜江公的短见,定会认为能仗大隆宗室之势夺位,殊不知大隆帝君对姑母一往情深,虽姑母逝去多年,尚且念念难忘,又怎会为了一个和亲的宗室女儿支持庆氏夺权。”金元唇角一弯:“薛国相好本事,竟能让澜江公笃信姑母死于宫廷妃嫔之争,而大隆君帝明知不顾。”
“庆氏与胡氏之所以势成水火,也是公主当年献策之功。”挽弩讨好道:“便是这回计定缓兵之策,笼络庆氏先灭胡氏一党旧族,也是公主谏言。”
金元摆了摆手:“这其中多亏薛国相点拨,我也是与国相商议后,才敢对祖父谏言。”
说完这话,金元却忽然沉默下来,只斜靠于凭几,手中把玩着腰上垂着的一枚满绿的龙纹佩,长长的金流苏从掌心淌落下来,神色似乎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姑母当年若非随同祖父出使大隆,对当时还是储君的大隆君帝一见倾心,自愿为妾……她是我西梁公主,明知妾位卑贱……倘若当年姑母不曾随使,与薛国相也许也能成为明珠玉壁的一双眷侣,不知姑母可曾后悔,才至年华正好时郁郁而终……薛国相得闻姑母薨逝,就此抱病,又终身不娶。”
挽弩也是长长一声叹息,打量着公主怅然的神色,笑着说道:“婢女再见三殿下,竟比旧年一别时神采更添飞扬,可惜他是大隆皇子,若在西梁,倒与公主……”
金元眼角一斜,似乎带着笑意睨了一眼挽弩,手掌一松,放开把玩的玉佩:“我知道你的心,也明白祖父与祖母的忧虑,叮嘱你时常在我身边提点……宽心就是,我不是姑母,知道身为宛氏唯一嫡系肩上所担的责任,我虽对表兄有情,也明白与他终究无缘,谁让他是大隆皇子,而我是西梁将掌王权的公主呢?”
挽弩心下一沉,双膝着地:“婢子冒贸。”
“起来吧,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八个白衣近侍,我最信任的就是你。”金元抬手示意,忽然长身而立:“都说大隆锦绣河山,江南景致最为秀雅,可惜我被那眩晕之症困扰,错过了好景,不过我看大隆帝都甚是雄壮,吩咐下去,我要游赏大隆帝都市坊。”
话音落时,金元已经掀帘而出,沿着一条笔直的青石甬道出了主院,却见廊庑底下,身披鹤氅的伊阳君正背着手,吹着口哨逗着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为乐,金元扬声:“伊阳君,早听说大隆帝都有条怡红街,不如和我去开开眼界?”
伊阳君未至可否,陪同身边正讲解着各类雀鸟特色的鸿胪寺官员却吓得一个踉跄,犹豫不决的禀报:“公主殿下,那怡红街……并非女子游玩之处。”
伊阳君大笑,拍着官员的肩头:“不就是勾栏妓坊?大人不须多虑,我国公主在西梁时就常常微服出入这类场所……不过殿下,您还是入乡随俗才好,要逛怡红街,还该换上一身男装。”
金元低头看看自己的袄裙,倒是一笑:“一时疏忽,忘记大隆妓坊不接待女客,两位稍候,我去去就来。”竟转身而去。
官员苦了脸,入乡随俗?咱们大隆可没有女扮男装逛妓坊的风俗,这该如何是好?
连忙给一旁的侍者丢了脸色,让他快快去请三皇子救急。
及到次日,大隆诸多贵女都听说了西梁公主在三皇子的陪同下,女扮男装大逛妓坊的奇闻,一时对这位西梁公主越发好奇。
尤其诸如彭澜、十一娘等表面墨守成规,却“暗生逆骨”的贵女们,越发对这位异邦女子心生折服,颇为神交,未曾谋面已经引为知己。
平乐郡主闻言,大赞一句“同道中人”,摁捺不住赶往国宾馆,与金元公主交换心德体会,追着问她有没听千娆阁怡红夜莺的琵琶曲儿,得知竟然错过,平乐跌足长叹:“那公主可不算游览过怡红街。”又埋怨一番三皇子未尽地主之谊,遂与金元一道,两个俊俏“郎君”再去了一回怡红街,以捧场杜宇娘为主要目的。
却也有那些自恃清高的名门淑女颇为不齿,暗笑蛮夷就是蛮夷,竟这般不知体统,还说品貌双优,精通四艺?必然是浮夸不实,暗下决心,定要在芳林宴上一展才华,力压这位粗蛮的异邦公主,宏扬大隆国威。
就连夏柯也听说了这事,乐呵呵地禀报给旖景:“奴婢倒觉得这位西梁公主不拘世俗,与世子妃也许性情相投。”
世子妃心里的醋劲消散,想与西梁公主亲近的心思又再萌芽,连连颔首:“相见恨晚呀,比起琴棋书画,我倒是想领教一番公主的骑射剑术。”
自从那回亲眼目睹世子妃“一箭解围”,却险些误杀皇子,夏柯与秋月只要听说“骑射”二字就心生寒意,夏柯稳重,秋月脱口而出:“世子妃还是打住吧,自从嫁进王府,越发荒疏了下来,能在鞍上坐稳就不错了,再说剑术……世子妃可还记得涟娘子所授?”
旖景沉了脸,好半响才承认了秋月是忠言逆耳。
却说胡家巷子的侍郎府,卫舅母这时翻来覆去看着宫里送来的芳林宴邀帖,十分为难。
卫昭却喜上眉梢,摁捺不住就要去楚王府把这个好消息跟表嫂分享。
好容易磨得卫舅母松了口,想着女儿初次参加宫宴,生怕有违礼规,先得旖景指点也有益处。
这日卫舅母递了帖子去王府,旖景却并不在家。
原来魏渊的伯父伯母果真来了锦阳,世子夫妇闻讯后,投了帖子拜访去了。
而平乐正和金元公主堂而皇之再度到了千娆阁,为杜宇娘捧场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