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浙的叛乱迟迟没有见到被剿灭的迹象,大唐帝国这间破房子的其他地方也开始漏雨了。
就连刚刚因为黠嘎斯被剿灭而被震慑住的草原上也是兴奋起来,似乎想要在大唐这块肥肉上狠狠地咬上几口!
“唉,多事之秋啊!”
登上秦州的城楼,李德裕望着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叹息一口气。
自从河湟被收复之后,秦州就成为了新的河西节度使驻地。作为新复之后的第一任节度使,李德裕这个前朝的首辅大臣,原本的命运将是会被三年三贬,最后抑郁死在帝国疆域的最南边——崖州。然而在李漼这个蝴蝶翅膀的震动下,李德裕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而是成为了太子李漼的老师,而后更是被李漼力荐为河西节度使。
李德裕对于自己的那位徒弟,除了欣赏还有喜爱。对于自己徒弟当初将河西交给他,李德裕是深感重任。如今这个世上可以说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比李德裕这个武宗朝最具权势的宰相更了解大唐的现状。
虽然武宗皇帝和宣宗皇帝都被称赞为中兴之主,可是李德裕知道,所谓中兴不过是勉力支撑而已。要不是老天爷开眼,只需一两次大的灾害就能将这个所谓的中兴假象击的粉身碎骨。
此时的李德裕手握十万大军,可以说是除了京畿如今被整编的原神策军,李德裕手里的兵马就是大唐朝廷如今最雄厚的实力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正规军而已,在河西如同安西一样,都有少年羽林军出身的年轻军官被派发到各地移民点组织团练军,相当于预备役。而这也能随时拉起好几万人。
对于自己的徒弟如此信任自己,李德裕还是很感慨的。此时的李漼如同当年的武宗皇帝一般信任他,而更加让李德裕满足的是,李漼表现出的绝对是一个明君的潜质。那可不是一般的吹捧之称,而是有着如同太宗、高宗一样的皇帝。
“李师,您又在感叹什么啊!怎么最近本王看你都是一副苦着脸的样子,这可不像您啊!”
作为当今皇帝最器重的弟弟之一,李泾受封亲王之后就一直坐镇河西,如同老三李渼一样。李泾也有着监督河西的使命,毕竟有的时候不能因为信任就放松。而李德裕在教授的李漼的时候,李渼和李泾有时也会过来听课,所以李泾才会叫李德裕李师。
听到的李泾的话,李德裕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着身边的这位亲王殿下。和他的兄长相比,有着五分的相识。相比于李漼收放自如的锋芒,李泾这个弟弟就要差些了。特别是他那薄薄的嘴唇,往往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有些薄情寡恩的人。
李德裕倒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不然他也做不到如今的这个地位。在李德裕看来,这位亲王殿下以前可以说是还甘于做一个闲王,可是在一年前刚来河西不久的时候。这位殿下自从收下了一个自称寒山居士的
幕僚,就开始表现的不那么甘于清闲了。
原本李泾来河西是作为监督李德裕和河西文武官员的,可是这一年来李泾的表现却是在不做颜色的悄悄拉拢河西的文武官员。
由于河西新复,这里的官员多是朝廷派来的,少部分则是当地的世家或者很有名望的人。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官员们都喜欢拉帮结派,好相互有个照应。
而李泾做为一位亲王,而且还是很受宠的亲王,他抛出的橄榄枝自然是官员们眼中的香饽饽。所以现在的李泾却是比老三李渼在封地有影响力的多。
可以说李德裕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当了李漼六年的老师,自然是知道李漼对于弟弟妹妹们的情感投入了很多。为了避免自己的爱徒伤心,李德裕一直都是视而不见从未上报给李漼过。不过作为节度使,李德裕则是将军队牢牢的掌握在了手里,凡是和李泾亲近的军官,都被李德裕无声无息的或是贬黜或是调任闲置。
而这因为被另一个人完全的支持而没有出现一丝乱子。这个人就是河西节度副使李建业,作为李漼的第一个心腹,李建业可以说有着超然的地位。
而他也是个有心的人,每次对于李德裕的处置都是举双手赞成。这样一二把手亲密无间的合作,下面的人即使有些牢骚也是只敢偷偷的发泄一下。
而后来,李泾或者说是那位寒山居士发现了什么,从此李泾拉拢军官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也更加的隐秘起来。要不是亲信密报,李德裕都以为这位亲王殿下真的收手了。
“老臣见过殿下,殿下可是将军报发了出去了!”
李德裕拱手示意同时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手忍不住摩挲起斑驳的城墙来。而李德裕所谓的军报自然是安西的巡逻队抓住了黠嘎斯人的继承人一事。这种搞不好就是战争导火索的事情,自然是要早早的上报给皇帝和朝廷知道。
“李师实在太多礼了,算起来您也是本王的半个老师,何须如此俗礼。至于黠嘎斯人一事,本王已经将奏折用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了,相信皇兄的旨意很快就能下来!”
此时的李泾如同他的兄长李漼一般,同样喜欢一袭白衣,城楼上的风让李泾的白衣更加的飘逸,而李泾整个人远远望去也如同书中的谪仙一般。
“李师,您还没说您为什么叹气呢!可是为了黠嘎斯人一事?”
李泾似乎很有兴趣知道李德裕为什么唉声叹气,而他脸上的表情极其自然,丝毫没有看出有一丝八卦的嫌疑。
“殿下说的不错,老臣确实是在为黠嘎斯人一事叹气。想想我河西和安西都不过是新复不到两年。我大唐对这两地的控制力可谓是虚有其表,如今黠嘎斯人这条喂不熟的豺狼却是盯上了这两块肥肉。就算不出现这次意外,只怕是黠嘎斯也会在不久之后亮出锋利的爪牙的!”
李德裕不仅
仅是担心黠嘎斯人来犯,他是怕因为黠嘎斯人的牵制,朝廷同时又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的话,只怕是难以援手。
而且李德裕猜测只要西北战事一起,大唐内部肯定会有变故发生。这从政变失败之后至今不见踪影的仇公武、四皇子一行;以及看似温顺折服的各地藩镇;还有江南、岭南几道零星出现的叛乱,虽然基本都及时扑灭了。
可是这南方作为如今大唐帝国最重要的支柱,为了防止内地出现藩镇叛乱,所以这里的兵力很少。小的叛乱还好说,要是出现大股叛乱,只怕是短时间内就将糜烂半个帝国。而作为大唐财税重地,江南意乱只怕大唐也就乱了。
所以李德裕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老天爷能够大唐十年左右的休养生息。他相信在李漼的带领下,十年之后的大唐将会出现一个崭新的面貌,可惜天不从人愿!
“李师,你担忧太多了,在本王看来黠嘎斯人不过是疥癣之疾。我河西和安西两地兵力不下二十五万,而且多是打过仗的边兵。不怕黠嘎斯人来,就怕他们不来,不然当然要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尝尝我天朝上国的厉害!”
“记得皇兄曾经跟我讲过草原人的故事,那些野蛮的草原人你要是不把他打疼了、打残了。他就是不长记性。只有把他们打怕了,再给他们一个甜枣吃,他们才能成为一条听话的狗。这次黠嘎斯不来还好,来了本王还真的要好好印证一下皇兄说的对不对!”
李泾说着这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神采飞扬,好像新兴的黠嘎斯人不过是纸老虎一般。
李德裕有些苦笑着摇头,这位亲王殿下或许有心机,不过没什么太长远的眼光。李漼的方法固然可行,可是那也得自身足够强大。想想黠嘎斯人举族之力至少能拉起一支七八万的骑兵,要是再加上那些小部落的散兵,只怕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毫不费力。
而安西和河西虽然兵力显得更多,可是光骑兵力量的对比,不算内附的吐蕃人,比例顶多达到一比二。先不说人家骑兵的机动能力,要是到时候吐蕃人也想趁火打劫呢,到时候唐军两面作战。又要防守这么大的地盘,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当然,还有朝廷的援军可用,可是到时候大唐内部出现什么问题怎么办?
李德裕虽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节,可是他也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但愿像殿下说的一般,是老臣杞人忧天了。”
李德裕转过头迎着风淡淡的说道。虽然他自己保养的很好,可是岁月还是染白了双鬓,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也是日益加深。他时常担忧自己是否能见到大唐真正复兴的时候。
李泾看到李德裕的样子就知道这位自己皇兄十分看重的老臣不愿意再和他聊天,李泾自然也不想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所以在李德裕忧思这远方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