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在镇子里买了一匹小黄马,这种能用银子换来的坐骑并不能像游戏中的那样给自己带来太多的移动速度加成,但总算省去了自己的脚力。
一路沿着洛道匆匆赶到太守府,却得知梁师道此时不在府中,而是在风雨镇。当苍生找到镇中大树旁边的梁师道,将陶寒亭的口信传达时,梁师道却迟疑甚久。
在听到陶寒亭的事情后,梁师道迟疑的沉思了很久,才开口说了第一句:“照说,寒亭夫妇来洛阳探望老夫,做的又是守正锄奸之事,于此,老夫与公与私都是该出手相助的。”
苍生平静的听着这个为人师表之人的推脱之词,眼前的这人外表看起来严正古拙颇有一番宗师的味道,可口中的话却听得让苍生的心冷了下来。
梁师道压低了声音对着苍生说:“这位少侠,你们初来洛阳,有很多事兴许还不知道吧。老夫我只是太守府的客卿,并无多大地位。那个宋南天……他家中委实是太过显赫了,他在神策军中任东路慰抚使,又有高力士做义父,像我等小民怎么吃罪的起。”
梁师道那眼角眉梢的怯懦让苍生忍不住想要嗤笑出声。握着拳头,苍生冷冷的听着梁师道继续说,“现如今,寒亭得罪了南天别院,须得谨记一个’忍’字。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切不可逞一时之气,老夫这幅手书,你带给他,他自然会明白老夫的苦心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师傅是怎么教出那样正气凛然的徒弟的,在心里这么想着,苍生盯着面前的老人看了一下,并没有接过梁师道递来的书信,而是开口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不准备出面救人了。”
“这……少侠可是刚刚没听明白?我说过了,那宋南天势大,在这里他就是天,你让我如何去出面?”梁师道苦笑着说道。
听到了这样的话,苍生沉默的看了他半响之后,似乎从他眼中看懂了什么,或许这个老人自己的心中也存有不甘和不愿。
只是他已经老了,失去了原本年轻时的血性,年少时那些心中直刺天穹的棱角已经被岁月磨平。
所以,年老的武者只是站在自己徒弟出事的地方就不肯再往前一步,任由苍生从身旁经过,然后他听到自己心里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捂着心口默默的安慰自己,徒弟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苍生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不远处陶寒亭藏身的小屋,却不知道怎么说。
那么一个男人,做着自己想做应该做的事,被街头百姓们夸赞为白衣孟尝,因为一次的行侠仗义惹到权贵,沦落到了连自己心中最尊敬的师傅也不愿见他的地步?
现在的他腿断了,妻子也落入贼手,苍生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站在路的当中,苍生深吸了一口气,雨过天晴的风雨镇上空干净无比。
曾经的自己,面对不公是如何充满绝望和不甘的呼喊的呢?再来一次吧。
苍生张开喉咙,竭尽全力的大吼:“他真的没办法了,你还不肯帮他么!”
他没有回头,依旧能感觉到,在那棵大树的下面,面容苍老的武师闭着眼睛,静静的站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不为所动。
寂静之中,忽然有一种愤怒让苍生无法抑制了,你的徒弟都这个样子了,你站在这里做出这幅担心的要死却不为所动的姿态干什么?!
他是你的徒弟啊!你传了他武功,教他做人道理,让他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白衣孟尝,现在他快死了,你真的不伤心么?
你究竟把那个最尊敬的你的弟子当什么!
压抑着即将破体而出的怒火,苍生一拳砸在了地上,沉重的力量让地面都微微颤动,他大声的怒吼着:“你还在这站着么!”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令他彻底无力的寂静。
他低着头,低声的祈求:“梁师道!你说话啊,连你都不肯帮他的话,他真的就要心死了。”
在原本的剧情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白衣孟尝陶公子,成为王遗风麾下的雪魔堂堂主,“黑鸦”陶寒亭。
因为喜着黑衣,形容冷淡,常于喜庆之时做下血案,凶暴怪诞、令人发指,故被称为“黑鸦”。
苍生转过身看着那棵大树,只觉得树下的那个人在想些什么,自己从头到尾的都不知道,那种冷酷到极点的生存智慧,自己也始终学不会。
他终于不再等待那个人的决定,轻轻的背起佛牒,最终下定了决心,杀生普渡。
看着干净的有些过分的天空,苍生低声说道:
“我原本觉得啊,天底下只有你能挽救他的命运了。”相比于日后那个高高在上的“黑鸦”,做一个武功低微的白衣孟尝却是陶寒亭最喜欢的。
苍生走回梁师道的身边取回那封信,忽然有些复杂的笑出生来:
“到现在才发现,其实还有我嘛。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去啊。”
他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一件很复杂很值得庆幸的事情,所以笑容再无一丝压抑,缓缓的转过身,向着表情惊诧的老人摆摆手,示意再也不见。
当他再次走到那个小黑屋门前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向后扭头,看到那个依旧沉默立在树下的老人,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个祖庙:
“没办法,谁让你看重的那些地位什么的,我都没有呢。”
带着阴冷的笑容,苍生推开门再次见到陶寒亭,转达了梁师道的话。
“恩师他,怎会如此!?”陶寒亭手执草书得知梁师道拒绝帮手,显得很惊讶。
“退一步风平浪静,忍一时海阔天空!”陶寒亭双目通红:“哼哼!师父他自是退得忍得,如今紫霞落在宋家手里,却叫我陶寒亭退向哪里!?忍到何时!”说着又狠狠的捶打着自己的腿。
看着圆目怒睁紧咬牙关,忿怒的有些狰狞的他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就那么折腾着已经伤的很重的腿发泄着,苍生止住了笑容,低声对着陶寒亭说:“我帮你屠尽宋南天满门,你看如何?”
“多谢少侠高义!此时尚且不急,还请你出手救出紫霞,我只是听说她已被带出了南天别院,送到郊外后再把她杀了以儆效尤,但是她现在在哪里我却是不知。在下只怕……”陶寒亭紧咬牙关:“只恨我腿上有伤,不能亲自前去!”
苍生眉眼微垂暂缓心中杀意:“请陶先生放心,沿路上洛阳,说不准能打听到嫂子的下落。”
“拜托了!”
骑上的黄马,一路上向行人打听消息,只是仍旧却无半分消息。
最终在镇外西边的树林,苍生发现了浑身是伤,衣衫不整的方紫霞的尸体。她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正是夺取她性命的元凶。
曝尸荒野……好狠的宋南天。
天空渐渐阴霾,乌云滚滚。那是暴雨再次将至的前兆……
苍生蹲下身,就地挖了一个大坑,从轮腕中取出一面凉席收敛了方紫霞的尸身,将其掩埋了。
风起,雨落。
在雨中,苍生骑着马一步一步朝着走了回去,正当他不知如何开口时,陶寒亭却先一步说话。
“可是见到了我妻?”
“……是紫霞的尸首”苍生整理了一下思绪:“抱歉,我去晚了。”
陶寒亭已经落下泪,愤怒,痛苦,无奈在他脸上不停的交错着,最后转成了悲痛。
陶寒亭一手抓紧自己胸前,一手紧扣地上深陷泥土之中,声嘶力竭的低吼“紫霞!紫霞!你我汉阳偶遇,从此琴瑟相合,逍遥人间,何等快活!你怎会如此离我而去!?你怎会如此离我而去!?”
陶寒亭突然变得癫狂起来!
“师父!师父!你常教我守正驱邪!嘿嘿!紫霞这般死了,你还叫我退忍,你这守的什么正!?驱的什么邪!?这人间还有公理么!!”
“宋南天!宋笑声!宋南天跑了,他儿子还在,*死陶某爱妻,我要他全家血债血偿!!杀了他!他在南天别院!!我要宋笑声的项上人头拜祭紫霞……”
陶寒亭扯了扯身上白衫,突然说道。
苍生明白,从此再无白衣陶寒亭!
陶寒亭紧抓着苍生双臂的手掌是如此用力,好像把他心中的愤恨一同传了过来。苍生点着头说:“善恶终须有报。”
待陶寒亭稍微冷静后,苍生嘱咐一旁的楚小妹照顾好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还有件事……”
“先生请说。”
“吾妻紫霞有一把秋离剑,是我当年重金觅得赠与紫霞的,在紫霞被抓时,恐怕也被宋家收了起来。我怎能容许秋离剑落入他人之手!”
这时,一列道士装扮的队伍从草棚边经过,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吟唱着道经。
“听说宋家又请人来做法事。”“哼!宋家不知又是害死了谁,生怕化为厉鬼找他们算帐!”
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小声的议论起来。
陶寒亭眼珠转了转,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做法事!?他宋家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洗不清身上罪孽!贪官当道,国无明君,我夫妇却妄想得个清平世界!这原是痴人说梦!哈哈,原是痴人说梦!!少侠!帮我夺回秋离剑,那是紫霞的,我的紫霞的!”
陶寒亭口中混着血吐出些肉块来,想来舌尖已然被他不觉咬碎,吐字已是含混不清。
“好。”苍生答应道。
一句话突然出现在苍生的脑中,正是佛牒的话语:“你决定了。”
“是。”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高喊着放下仇恨的崇高情*,只是不能认同是非对错被扭曲之后再放大。”佛牒的声音依旧低沉:“当一个人为恶,如何用相同的恶去制裁?恶就是恶,不会改变,再如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把恶变成正义。”
“是。”苍生在心中回答。
以正义之名行恶,不能掩饰恶的本质,这也是以杀止杀的无奈。苍生心中明白,可他环顾四周,有道者低声诵经,却难消宋南天之恶,一股悲愤之气悄然填塞胸臆。
“人生识字始成惑,悲欢离合叹梦拙……”
一字一字,皆是无能挽回悲剧的痛心,佛牒啊佛牒,是否佛的慈悲,当真无法拯救苍生?
入幽冥,步无间,渡孤魂,斩罪业。
“放下屠刀虽成佛……”
既如此,唯有……
护众生,独坠黄泉终无悔。
“愿坠三途,灭千魔!”
如果杀罪人也是罪,那永坠阿鼻我不悔。此生只愿,无间之中,只余吾一人!
此刻轮腕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提示,可苍生却没有去看,不管什么情况,都无法阻止他去以血涤罪。苍生佛牒开启,温和的面容,如今尽是凛冽。
“苍生今日,涤罪诛刑,以杀止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