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九日后,皇后冯润着中常侍双蒙跟随三弟冯畅,护送冯太师灵柩由洛阳一路北上祖籍长乐信都(今河北冀县),葬归祖宗茔地。并令其三弟冯畅携随行人马就地守灵三年,而中常侍双蒙则在冯太师七七过后,独自从长乐信都返回帝都洛阳。
……..
正午暖阳当头的时候,中常侍双蒙终于赶到了距离洛阳城北四十里的凤凰山北坡。此时已近五月,天气逐渐转热,一路乘骑而来的双蒙也是浑身汗渍。所以,当他远远看见北坡半山亭时,心中不由一阵喜悦。
待到他走近亭子,这才发现亭内早已立有一人。此人一身儒衫,却略显单薄。双蒙正在疑惑间,此人闻得马蹄叩响,已然轻盈的转过身来。双蒙乍见之下,更觉惊诧,此人转身后竟然是蒙面而向。
双蒙盯着眼前的蒙面人半晌不吭声,他对此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又一时无法想起在何方遇见。正在疑惑间,蒙面人终于再也憋不住笑意,清脆的笑出声来……..
“你是…….”双蒙一听这笑声,脸上瞬间飘出洞悉的表情,继而惊诧:“您怎么这样打扮,一个人在此处?”
蒙面人闻言,停住了笑:“本…….我是专程前来接你的啊!”边说着,边将蒙在脸上的黑纱揭了去。双蒙当下看清确认后,嘴里不由的丝丝直抽冷气,先前那浑身的热汗如今全都变成了冷汗,语气不由结巴:“皇后……”在唤出声后,他立即接到一缕严厉的眼神,当下他立即改口:“润…润儿,你怎么能穿成这样,还一个人在这儿……..”
皇后私自出宫,还乔装打扮,孤身一人来到距京城四十里开外的凤凰山北坡半山亭?双蒙的脑子在瞬间迅速转了好几转,这意味着什么?电光石火间,双蒙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但直觉告诉他:“糟了,要有*烦!”
“你又在想什么?本宫体谅你为国丈灵柩归乡之事操劳,故在此迎接,以示嘉奖,有什么不对吗?”冯润的眼珠子同样转了几转后,正色轻描淡写的冲惊诧不安的双蒙毋庸置疑的说道:“本宫还备了些酒菜……..”
双梦随着冯润侧开的身子,这才发现亭内石桌上竟然摆有酒菜,只是酒未免有点过多了。除了石桌上有一壶,亭阁木栏上一字排开有十数壶一字排开。
顺着双蒙的目光,冯润也回头看了看这一字排开的酒壶,语气却不复刚才中气十足。声调哀惋哽咽:“双蒙,我很难受,今天你就陪我在此一醉方休吧!”
“这……..”此时此刻,双蒙似乎又看到了那日接到帝书后无助之至的小女人。
双蒙自成为眼前这个女人的入幕之宾以来,从来都是看到她高高在上,风采照人的一面。惟独这两次,面对一个脆弱无助的冯润时,他却从心底而生诸多震撼了。
双蒙还想说什么,刚张嘴,那呼之欲出的话语变完完全全的融化在冯润哀恳的目光中。于是,他剩下的只有合拢了嘴和用力的点头。对于眼前的女人,他完全的缴械投降了。
双蒙脑子里唯一还能思索的就是:如果说之前对于她的顺从,是由于她手中的权力,是由于她能给自己带来的荣华富贵的话,那么这两次的顺从似乎就并不完全因为此了。近两年来与这个女人激情四射的肉体结合,其实早已让他眷念上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这种眷念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和这个女人接近的目的,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至于何种方向,双蒙不能也不敢再往深处想…….
午后亭间,一个叫做冯润的女人开始举杯……
夕阳渐渐西下,丝丝的凉风吹拂得路边窈窕纤弱的野草花频频弯腰。冯润微薰的双颊,已见两抹酡红。饶是她一路浅啜细品,这两三个时辰下来,也是半薰微醉之态。
风轻轻的吹,冯润淡淡的品,不时将眼眸飘向远远的山脚,飘向路边的野花,又或再飘回双蒙不知所措的脸庞,但却并出开口说话。虽然,平日里作为皇后的冯润原本也不爱多言语,但像此刻这般只言片语不闻,在双蒙近两年的时光中却是未曾遇见。
双蒙有些发懵,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越来越无法看清,眼下的这一局怎么看怎么也脱离了他所能揣摩的范围。在她游离的眼神中,他方才读到一丝热情,正待如同往日般的回应,却又马上迎来冷漠,瞬间他便体会到什么叫千里之外。有一种距离,并不需要实在的用脚去丈量。
双蒙只有等待,等待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开口。双蒙也在梳理自己杂乱的思绪。
冯润感觉到一丝微醉,望着眼前这个异常沉默,面色冷峻、不知所措的男人,内心一股怜悯不由随着酒意便升腾开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往日的几许猥亵,两分虚伪,三分献媚,此刻倒是一扫而空。这变化或许双蒙不曾感觉,但在阅人至髓的皇后冯润来讲,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或许才是最真实的双蒙,而这样真实的双蒙若在民间,或许不难成为一个顾家的丈夫吧,只可惜他到了宫廷。思忖至此,冯润的目光重又飘开了去。
凤凰山名扬天下的牡丹虽然并不垂青于这块北坡半山之地,但顺着冯润微微迷散的目光却发现坡边一隅一株大红的牡丹。红色,冯润最爱的颜色。冯润望着微风中摇曳的牡丹,似乎时光又回到了与元宏大婚那日,她不正也是身着大红礼服,一路被元宏细心的牵着,在璀璨的朝阳中,一步一步登上坐辇的吗……..
“双蒙…….你能去为我将那牡丹摘来吗?”冯润改用“我”称呼自己,这样的称呼让双蒙感到轻松,他迅速应了声后,起身向牡丹奔去。
人生如戏,身在高处的皇后在身后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就忆起那年她还在家中的时候,父亲寿诞,家中搭建戏台庆贺。六岁的她因等候时间过长,不待开席便先将父亲的寿桃偷偷取用一个,却被大一岁的姐姐冯清给逮个正着。
大娘本就看庶出的她不顺眼,当下就要家法侍候,身为二房的娘亲根本不敢出声阻止,这些年有事无事,大娘落到她身上的板子何曾少过,有一年她几乎为此丧命。正在她硬了头皮,准备受着的时候,父亲发现这边的情况后,立即赶来喝止。
……..呵,父亲!回忆至此,冯润的眼眶不由又开始湿润。大娘刻薄,娘亲软弱,那些原本快乐的童年,对于她来讲最大的幸福不过在于父亲的庇护。元宏只怪冯清之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却不知道她曾有过的阴霾过去。更何况冯清在皇后位置上的时候,又何曾未想将她至于死地。即便为着不敢保证的将来,她又怎么能让废后有死灰再次复燃的机会……..
“润儿,你要的牡丹……..”正在冯润内心纠葛间,双蒙已经将牡丹摘了过来:“天色已晚,还是让臣护送您回宫吧。”
双蒙始终滴酒未沾。这一个月的长途跋涉,让原本出身平民的他再一次如此近的体验到民间的生活,他感到了一股近年来在宫廷从未感受到的轻松惬意。更何况,仇家也在一年前,经过冯润的旨意伏诛。对于这些年在宫廷纸醉金迷的生活,他是有些厌倦了。本有意借此机会抽身离去的他,万般犹豫中踏上回京的路,却即刻遭遇了这样一个难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