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 凝月山庄

九月的洛阳已逐渐转凉，出城后往西三十里是一片起伏如游龙的矮岭。这岭上最为惹眼的是一望无垠的红枫树林。凝月山庄便掩映在这片火红枫树林中，此刻尤显秋意浓稠。

在洛阳有这样的说法：“北魏西月南画东山医，城中最是自坐晟漕运”。此说蕴涵了洛阳最为拔尖的五业之首，五业即：花、武、画、医、商。后来有人便就此作诗一首：

“牡丹北山艳，枫叶西岭红。

欲穷彼颜色，应访南画院。

生死如有判，便上东山顶。

倚云城中楼，洛水晟漕运。”

位于西岭的凝月山庄便应了其中一业：武。多少年来，凝月山庄庄主的名姓并不为世人所知。但洛阳百姓敬仰其多行侠义，每每提及，往往依山庄名称其“西岭月”，或是依岭上长满的红枫树称其“西岭枫”。

………

“姥姥，紫衣求见。”凝月山庄内，一个年莫二十一二，一身白色束紧衣着却更加凸显曲线的女子垂首汇禀道。

“哦………”一位白发老人显然有几分诧异。随后，她伸手扶着几十年摩挲下显出黝亮光彩的梨花木雕椅，缓缓起身却又似有不便，重又颓然坐下。

“让她进来。”白发老人慢慢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白云，你先退下。”

“紫儿见过姥姥。”随即从门口进来一道紫色身影，身影的身形一动便要下跪叩首。

“紫儿，你怎么回来啦？”白发老人满眼尽是慈爱，却依旧坐在梨花木雕椅：“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行大礼啦。”

“来，过来让姥姥好好看看。”白发老人脸上慢慢溢出笑来：“怎么又瘦了，魏博明那小兔崽子有没有亏待我的紫儿啊？”

“没有，没有！”紫色身影生怕引起误解，急忙辩驳道：“家主待我很好”。

“那一定是那个唤做魏卓…….什么来着的小混球了噢？”姥姥不依不饶的追问道，便偷偷用眼神观察着紫衣女孩的表情。

果然，紫衣女孩一阵紧张，脸上更迅速飘过一丝红晕，随即更加紧张的声明：“姥姥，他们待紫儿都很好，您就甭乱猜啦。”

“呵呵呵……..”身为过来人，白发老人怎会不懂得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脸上飘过的这抹红云意味着什么。只见她不由一阵开怀大笑，眉眼顿时生动，依稀可见其年轻时的神貌。

这白发老人便是鼎鼎有名的凝月山庄的庄主，昔日江湖人称笑面罗刹的皇甫凝月。

这位有着绝顶武功，年轻时更兼有美貌容颜的凝月山庄庄主终身未嫁，在江湖名声正盛时，突然隐居至此，修筑了凝月山庄，过上了平凡人的日子。

数年后，当皇甫凝月年事渐高，这才相继收进五名孤女为徒，紫衣女孩便是她的二徒弟，唤做紫衣，也是现下魏家少爷魏卓虞的贴身婢女魏紫。其余四女分别是大徒白云，三徒黄缨，四徒蓝僖，五徒红枫。

…………

虽然数十年过去，笑面罗刹皇甫凝月当年的容貌、豪爽的个性，以及当年那些侠义之举，那突然隐退的真正原因，至今却仍在老一辈江湖中人口中津津乐道着。

但是，任随也想不到这位看似洒脱的侠女隐退的真正原因，与寻常弱女子一般无二，总为一个情字。

那年，二十有五的皇甫凝月为追杀江湖中有名采花淫贼百蝶郎君，一路追寻至洛阳。正要对其施以惩处，却被百蝶郎君一番妙嘴生花，恳求给他以武林人的方式裁决命运，公开比试骗至凤凰山颠。打斗中，百蝶郎君却在背地里释放出淫毒。

中毒后的皇甫凝月为保清白，含恨跳下了山谷，却不慎挂在半空中逸出的松枝上，上天入地皆无可能。正在此时，在谷中寻找牡丹新种的魏家第二代家主魏启轩发现了悬在半空中的佳人。

魏启轩是晋相魏仁溥的独生儿子，素来淡泊名利。随父亲迁居至此后，如鱼得水的他很是喜欢这凤凰山的清雅环境。乐得终日背上背篓，亲自上山寻找牡丹新种。

皇甫凝月身中淫毒，加之感激一表人才的魏启轩相救，心生爱慕，便有意以身相许。而这魏家第二代家主却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再加之颇晓医理，当下就在悬崖边采得一棵三叶草，为其解去淫毒。

原来魏启轩此时不仅已有贤良元配夫人，更已有业已经六岁的儿子魏博明。正所谓“罗敷无夫，使君有妇”，纵然有缘相遇，却无缘相守。

而经过这一番变故后，一向对自己容貌颇为自负的皇甫凝月却在摔下崖时，跌断右腿。虽经东山鬼医尽力治疗，终因伤势过于严重而留下后遗症，从此成为跛脚。

数月后当皇甫凝月脚伤痊愈时，百蝶郎君神秘毙命。

一方面可能由于一脚已跛对其打击甚大，另一方面却是由于她对有救命之恩的魏启轩爱意渐深，无法自拔，皇甫凝月便自此隐居于洛阳西岭。

…….

五十年光阴弹指一挥，当年的魏家第二代家主魏启轩早已辞世，而终身未嫁的皇甫凝月已是七十余岁的白发老人。可能由于习武之故，年岁虽高，老太太却是精神矍铄。

直至一年半以前，魏启轩年仅十二岁的孙子突然被一伙神秘歹人劫去。魏启轩当年并未与家人提及救下皇甫凝月一事，皇甫凝月对其一生爱慕也只是暗暗注视。

因而，当皇甫凝月派二徒弟紫衣解救下魏卓虞送返魏府时，魏博明以为是上天佑助，视紫衣为儿子的救命恩人，诚恳的要求紫衣从此留下保护小儿。

紫衣没有当即答应，眨眼顿不见了踪影。一日后，却突然现身魏府，魏博明大喜过望，让其贴身守护儿子。

从此，紫衣从凝月山庄消失，魏府多了一名叫魏紫的婢女。当然，为了方便跟随魏卓虞出府，魏紫常作男装打扮，外界只以为魏家不知从何处请来贴身护卫，并无人知晓其女儿身。

………..

“紫儿，你此次连夜赶回，所为何事？”皇甫凝月终于停住笑，也不点明爱徒的异样。

紫衣天姿聪慧，洞悉魏家处境后，帮助筹谋了不少赚钱营生，为魏博明解决了不少头疼的事。

魏博明因此不仅对其青眼有加、万分器重，甚至有意待魏卓虞长成后，便将其纳为儿媳。这些情况在已然老到成精的皇甫凝月来讲，是早已明了的事。当然，聪慧的魏紫对一切也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在这场即将开幕的好戏中，主角之一的魏卓虞却是十分的不配合。当年，魏卓虞醒来时已安然回到魏府，并不知自己被其所救。而紫衣当时答应留下的唯一条件便是魏博明不得告诉魏卓虞是谁从歹人手中将他救下。

加之，男子汉的自尊心作祟，魏卓虞对于自己尚且需要一介女流保护自己的安全，一直颇为排斥，甚至反感。这就导致了魏紫在魏家的难以自处。

“姥姥……..” 皇甫凝月的五个徒儿均是如此称呼她，并不按常理唤做师傅。

那天情势虽急，魏紫一瞥之下仍然看清追击蒙面大汉的一群人中，为首的正是身着男装的大师姐白云。

“少爷……..”魏紫第一次见魏卓虞如此关心一个人的生死，心中的滋味自己也说不清，说起话来不觉有些迟疑。

“魏家那个小混球怎么啦？”皇甫凝月孩童性子一发，急于知道，几乎要从椅上站起来，探身问道。

“他命紫儿寻回一人，否则便叫紫儿也不用回去了。”魏紫咬着唇，轻轻说道。

“谁？”皇甫凝月不由大惑，看样子此事让一向伶俐的徒儿颇为难。

“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姓，但我想昨日大师姐必定救回此女……..”

……....

“大师姐，你看她还能活吗？”头好疼，身子好象浮在半空中，眼皮沉重得无法撑开一条缝。尽管如此，躺在床上的李宛儿仍然能感觉到一丝柔柔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我已经将姥姥给我的枫红丹给她服下了，能不能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这是一个不带感情的冷冷的声音。

“什么，你把枫红丹给了她，那………”那丝柔柔的声音急促起来。枫红丹是姥姥给她的五个弟子的救命金丹，共五粒，一人一粒，世间再无多一粒。

“她是个无辜的小孩子，此次不论如何因我而起…….”依旧是那个冷冷的声音。

“唉………”柔柔的声音一丝长叹，没有再说什么。

“咦，大师姐你看她胸前挂的是什么？”柔柔的声音突然惊奇的响起。

“我的玉麒麟。”李宛儿心里默默念到，嘴唇努力想张开却是徒劳。紧跟着眼角便似乎感到一丝轻纱拂过，一只手显然想要摘下她胸前挂着的玉麒麟。

李宛儿想要抬手护住，手却不听使唤，心里不由一急，顿时彻底晕过去，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