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其他几个评委的疑惑与惊讶，陆青云倒是极有兴趣：“好啊，这个有点意思！你吹来听听。”

苏妍妍点了点头，又不由地瞥了一眼秦楼。不同于平日里惯有的温和微笑，此时的他并未扬起唇角，看不出喜怒，显得相当严肃。他那严肃的表情让她更加紧张，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等到狂乱的心跳渐渐规律起来，她才抬起手，将叶片凑至唇边——

低沉却又悠扬的笛声，缓缓流泻而出。与笛子清脆悦耳的音调不同，叶笛的声音是略显暗哑的，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音阶，难以奏出难度高的曲目。然而，它质朴，它婉转，它悠悠而来。在这流光溢彩的Ｔ型台上，它像是一曲自亘古而来的沉吟，给这鲜亮的现代世界，注入一汪朴质而甘甜的清泉。

叶笛悠悠之声，宛如耳边的低诉，道一曲缱绻之歌。没有高低音大起大落的澎湃*，没有演奏技巧的刻意卖弄，苏妍妍只是吹奏着那首平淡却又温情的江南小调。碧绿的叶片在她指尖轻动，她低眉，专注于乐声的起落。直到一曲终结，笛声却仍在徘徊，良久才渐渐淡去。

她垂下手，将叶片攥紧在手心里，惴惴不安地望向五位评委。陆青云正望着她笑，似乎是对这曲目极有兴趣。两名女性评委交头接耳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中年男评委低头打分。而秦楼依然是面无表情，这样的他，让苏妍妍觉得有些陌生。

“这是什么歌？听曲调，和民歌还是有一定差距。”一名女评委打破沉默，首先提问。

苏妍妍轻轻点头，据实以告：“这首歌叫做《鹊桥仙》，是一个游戏的配乐。游戏中有个情节是，一对各奔东西的友人多年后重逢，其中一人随手摘叶，吹奏了这首曲子。因为我很喜欢那个角色，就去学吹叶笛了。”

那是一个很早期的单机游戏，画面早已脱离了时代。但苏妍妍还能记得那个充满武侠风味的故事，记得那一对约好生死与共的朋友。可她也记得，她所喜欢的那个角色，最终对着友人的坟茔，吹奏这首歌，却再也吹不出一个调调来。当时那个场景，让她揪心了很长时间，也让她下定决心学吹叶笛。

女评委微微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游戏音乐……”言下之意，似乎嫌这首歌不够正规不够严谨。考量了半晌，女评委又问：“叶笛不能算是乐器，你还会其他什么乐器吗？”

“竖笛。”这个是义务教育小学音乐课上必修的，苏妍妍囧囧地回答。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还有……葫芦丝。”

“噗哈哈！”陆青云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夸张的表现让苏妍妍更加窘迫：也对嘛，别的女孩子才艺表演，都是琵琶啦、小提琴啦、钢琴啦这些很优雅很高贵的乐器演奏，一个个气质十足。她会的却是葫芦丝，大街上卖的两块钱一支的东西。至于叶笛，更是信手拈来，不要钱的玩意儿。这次实在太草根了，草根得让人笑掉大牙……

看到苏妍妍一幅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表情，陆青云拍桌大笑：“你这个人果然有趣！”

说话的工夫，他已经亮起评分牌，竟然是个“１０”分。别说苏妍妍一脸难以置信，就是陆青云身边的评委，也都很是惊奇。那名中年男人恭恭敬敬地问：“陆老师，您能说说您的理由吗？”

陆青云笑着回答：“你们不觉得很新鲜吗？看了五十多位选手了，不是唱歌就是跳舞，要不就是乐器演奏，十个人九个拉《梁祝》，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一点特色都没有。‘度假皇后’海选，作为观众也会有审美疲劳，想要看点不同的花样。而她——”

说着，陆青云伸手指向苏妍妍：“而她与众不同，很有特点。这么有特色的人，留下来给观众调剂调剂口味也好。”

喂喂，拿我当小菜啊，还调味……苏妍妍囧到无以复加，只能默默地望着陆青云做无声的控诉。察觉到她的视线，陆青云歪了歪嘴角，故做痞气的笑容来。

听了陆青云的说明，其他三名评委都是恍然大悟状，那中年男子也低头重新打分。最终三人给出了：９、８、９的高分评定。而秦楼最后亮起评分牌——

４分。

那一刹那，呼吸也像是停顿了一拍。苏妍妍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知道在那一瞬，她的心里好像是给谁重重地捶了一拳，让她忘记了呼吸，大脑空白了数秒。

她不介意比赛的结果，她对自己的表演也没报多大期望，就是当场淘汰她也不会伤心。她能承受失败，但是却不能承受他的这个不及格的评价。因为她不希望那个给她差评的人，会是秦楼。

面对她手足无措的表情，秦楼淡淡地陈述评分理由：“５９号选手走上Ｔ台，姿势和仪态都有问题。才艺表演虽然独特，但是技术含量不高。”

姿势难看，是因为她崴了脚，实在很难和正常人一样走路。这一点他明明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么？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刺痛，苏妍妍默默地望着台上那个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俊秀青年。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难过，毕竟秦楼说的都是事实。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她无法控制自己，酸楚与苦涩混合的滋味儿，已经爬满了心房。

最终，去除了陆青云的最高分和秦楼的最低分，苏妍妍以８.７的平均分进入了复赛阶段。然而，被司仪告知结果、并被领下Ｔ台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感受。门外的小亦然一见她出来，立刻凑上来问她通过没有。苏妍妍扯了扯嘴角，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是那个“４”分就像是一把小匕首，刺痛了心头，为难了笑容。

海风阵阵，波涛一浪又一浪地击打在沙滩上，又伴随着潮声退回蓝色的深邃海洋。夜幕低沉，繁星似乎唾手可得，闪烁的星光投映在海面上，在浪涛中起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