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房檐遮住一方天。抬头看,仍可看见山已白头。
山又白了头咯。
李老怀抱狐狸,仍是面无表情,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火盆里的木炭烧的噼里啪啦直响,小火花时不时溅出。不知过了多久,木炭燃尽成灰,掩住火红的火炭,温度也降了下来。
屋内人欢笑,院中空寂寥。一只狐狸从墙头翻进来。毛色呈银色,格外美丽,一双火瞳在素装银裹的世界显得突出又诱人,这是只成年银狐。银狐身姿敏捷,在地上留下几个浅浅的爪印,便到了李老身边。
恍然一变,变成了个身材欣长的男子。男子一头银发,肤色白到透明却不显病态,身披银色斗篷,长长的睫毛亦是银色,眼帘半垂掩住火红的瞳子。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变成了个黑发黑眸粗衣的俗人,气质也随之改变。
李老至始至终都不觉有何不妥,只是浑浊的眸子终于动了动。他怀里的赤狐却是激动非常,迅速跳进男子怀里。
男子缓缓坐下,笑道:“原来他是跑到你这儿来了。”
李老又是一副憨笑面容:“这是你家的?”
男子不疾不徐笑道:“是我侄女儿。贪玩偷跑了出来,她娘急的不行,便让我出来好找。”
李老憨笑:“他是被白公子捉住,送给了唐闺女做宠物。”
男子细长眉头微微蹙起:“哪个白公子?”
“白玄,好像也是你们那边的哪位神仙。”
“竟是那个无赖家伙。”男子将委屈巴巴的胖狐狸往地上一丢,不管它的撒娇玩闹,严肃批评,“你好端端地惹他,简直是自讨苦吃。”
胖赤狐一阵呜咽,一双跟男子相同的赤瞳中泪花闪动。男子偏了偏身子不理她:“谁让你四处乱跑?定是你被他碰见看上,他才故意碰瓷将你收了。我是帮不了你,我可以回去告诉你娘,看看你娘要不要让她夫君去求求这位大爷。”
男子不再理胖赤狐,任它在一旁打滚耍混。再看向李老时,又跟着澄清:“我们与他们天界是两码事儿,虽然我家小妹与天帝的孙子结了姻亲,这关系却各是各的。不过那个泼皮无赖怎得到了你家?阿玉可有受他欺负?”
李老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糊里糊涂的。只知道她嫁到都城后,遇见了几个姑娘,其中有个叫唐棠的女娃,她师父就是这位白公子。以往我还以为白公子是个不错的人,打算促成他与阿玉。前些日子却知道这位也不是个常人,我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好阿玉跟他走的比较远。唉,凡人自是不能与神仙在一处的。”
“他私收的那个女徒弟我倒是听说过。”男子虽知戳到了他的心痛处,却还是要问个一清二楚:“怎么?你竟糊涂地将阿玉与这个破皮无赖处在一起?阿玉不是为了给你冲喜嫁到都城去了么?刚刚我还在奇怪,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老揉了揉眉心,愁眉苦脸道:“别提了。她嫁到苏安杨家,结果非要跟人离,杨家就将她给休了。又说怕杨家的人来欺负,就跟那几个姑娘一起把我这把老骨头带着跑到了这儿。这不是怕她以后嫁不出去,这才想着她和白公子的事儿。真是造孽,这不久前新的县令上任,就是她嫁的那个。她倒是对人家念念不忘,人家早就又娶了妻。”
“李江河啊李江河,你当初何必逼得阿玉嫁出去。”男子又愤又愁。
李老老脸耷拉:“我们是凡人,又非你们,不老不死。若不早些嫁了,日后便更难了。你看看我现在老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是这副年轻模样。”
男子道:“我们哪里是不老不死?只不过活的时间要久罢了,久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过你活个几十年百年重新投胎便又可重新生活。我呢?还不知要这般到什么时候。她也早已魂飞魄散,我连找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留下吃顿饭罢。”
李老缓缓起身,往厨房里走去。
男子望了望四周,疑道:“每年今日都是阿玉做饭,怎得不见她人?”
李老头也不回:“自从她嫁人后除了记得我是她爹,便什么都记不得了。更别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怎会?阿玉在哪里?”
“在屋子里。”
男子蹙眉,径直走向后面。双耳灵敏,听着声音动静便寻了过去。
且说屋里这边,李玉身体里的鱼里正在打听唐棠她们几个人的身份。唐棠不知道怎么跟对面的情敌说话,凡事都是江白在回。
“我们确实都是从那个什么女娲洞里出来的。怎么了么?”
李玉撑头思索半晌:“以前我虽只是个在天河里刚成型的鲤鱼精,却也听说过不少佚闻奇事。这女娲洞在女娲山,可穿越古今,穿越时空。所以你们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江白听鱼里这意思,她应该是个明白人,这对她们无疑是极有帮助的。还记得她们当初从女娲山回来要见白连华,想要去女娲洞,却迟迟见不到。不如趁现在问个清楚。
“鱼里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我们确实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不过应该不是你们这个时空的未来。”
鱼里得到答案,一双眼睛更是离不开唐棠:“未来是什么样的?你们是怎么回来的?你在那里是怎样的?”
这次一连串的问题明显是问唐棠的。唐棠也躲不掉,却怀疑这鱼里是不是看上她了,不然怎么对她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未来没有神仙,没有皇帝,没有封建,处处都是高科技,提倡民主自由。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你只有亲身体会了才知道。我们回来,是因为被白连华姑姑给咬死了,虽然不知道未来的她为什么要咬死我们。我在那里才活到二十多岁,正在上大学。你说我们很像,又不止是容貌,是什么意思?”
鱼里努力地想像了一番,却觉还是思想有限,无法理解那个世界,描绘出它的模样,却是不胜向往。对于唐棠的问题,她也没有直接回答:“青鸟使者应是懂小仙是什么意思。”
青鸟迟疑地点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你们两个连气息都是一模一样。如果没有错的话,你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人,同个魂魄。”
“同个魂魄?!”
众人皆惊。
“所以当初大殿下一眼就看中阿棠,应该就是这个原因。”青鸟若有所思道。
“怎么可能?那从师父虐待我的程度来看,要么是鱼里姑娘以前欺负他欺负的太狠了要么就是……我在彼岸看到了前世,一直有个影子在跟着我,从我出生到我长大。”
唐棠不愿相信,一字一顿说得又缓又心痛,隐隐还有种莫名的欣喜。她,有可能就是师父一直心心念念守着的鱼里的未来。
“那现在算什么?”江白有些烧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们俩是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
【那鱼里要是死了,唐棠是不是也就死了?】俞回也忍不住脑洞打开。
鱼里淡淡一笑:“看来要不是你们回来扰了命数,我便要一直沉睡到成为唐棠再现于世。至于如何我又投胎成人,看来也是个未知数。不过,并不是你们死了就可以从女娲洞天回来。女娲洞天穿越为了更加安全,可用魂魄来受穿梭时的变数。白姐姐取了你们的魂魄怕就是为了给某个人做魂祭。你们都安然无恙到了此处,应该是穿越之人保了你们。”
【魂祭?他大爷,自己要穿越拿我们当魂祭?!】俞回炸毛跳起,四处找东西想砸个稀巴烂来发泄怒火。
江白还是理智了些:“如果这样说,我们想回去也要找到那个穿越者才行,而那个穿越者一定在这个世界。”
“人海茫茫,要到哪儿去找。”唐棠泄气道,忽然又问,“现在你提前苏醒了,那我会不会要消失了?蝴蝶效应可不能小觑。”
鱼里想了想:“不知你说的蝴蝶效应是什么意思,我只知你们的到来可能已经影响到了一群人。这些已经是无法改变了。”
青鸟若有所思地点头:“貌似是这样。我在天上也听到过一些传闻。玄女姑姑本来是投胎到凡间,命格里写的是丞相长女,受尽宠爱,嫁与太子做太子妃,后丞相家惨遭灭门,冤案平反后辅佐太子成就大业。这样说来,阿回你好像是抢了玄女姑姑的命定不说还因为其他变数自己也没按这个命格走,搞的你和玄女姑姑都过的惨不忍睹。大司命见误了正事儿,实在看不下去,命格簿上没你就只能把玄女姑姑的改了。然后就有了苏南王侧王妃病疾而终的结局。”
【啊?俞归死了?!】俞回傻愣愣地听着青鸟的解释,却也抓住了重点,整个人如遭雷劈。
青鸟忙安慰:“你别担心,你那个妹妹俞归就是九天玄女姑姑,她那是被大司命故意改的。现在九天玄女姑姑又去找新的地方投胎去了。”
俞回刚酝酿出的悲意,一下子又被震惊取代,【我的妹妹是九天玄女……难怪她出生的时候出现百鸟朝凤的吉兆。】
鱼里咳了两声:“由于李玉身上自带的不确定变数,导致本要投胎到县令夫人腹中的九天玄女又胎死腹中。现下……”
这下子,江白和唐棠都听不下去了。她们身上带的不是变数,是霉运罢,连神仙都抗拒不了的那种。
唐棠畏缩举手:“我只想问,九天玄女会来找我们麻烦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