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内烛火通明,三人围桌而聚。面前摆着一沓沓的账本,旁边还有笔墨纸砚,摊开的纸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是江白重新整理的这两个月的账单。江白也非学会计的,账单许是不太标准却也清晰明了,详细的收入支出合计。
这一看才发现府内开销是有多可怕,顿顿珍馐日日锦衣,出行用度皆为上等,先前明妈言一般人家年用的百两,到他们杨府也不过老爷夫人一两件儿衣服的价值。
虽然最近管家,李玉已经发现她们的吃穿用度不一般,却没想到这么不一般。突然入了豪门,李玉倒是还不适应的很。可这账也确实难算,家也太过难管。
李玉正说的兴起,江白一个手势提示她,指了指门外。外面静静悄悄,透过窗纸却能见着外面隐隐有光亮,李玉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蹑手蹑脚靠近门口,双手搭上门栓,回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恶作剧一笑。
猛然开门大吼:“何先生!”
“扑通”
一道人影惊摔下矮阶梯,李玉又好笑又觉良心不安,连忙上前去扶,抱歉道:“先生没事儿吧?这么晚怎么还没……睡?杨凤?”
此时雪更与杨凤的随从已经提着灯笼上前,光线一打,李玉才彻底看清。将他扶起,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内疚道:“我以为是账房何先生。”
杨凤理了理衣衫,皱眉看她,从她说的话就能肯定定又是想整蛊人,怎么人都这么大了跟个孩童似得,口吻严肃道:“幸而是我,何先生一把骨头哪里经得起你这么一吓?”
“没事儿你听什么墙角?”出来看热闹的江白双手环于胸前,面无表情上下扫视他。
杨凤不紧不慢道:“雪更言夫人还在查账,便来瞧瞧。夜深了,江姑娘与狐夫人也该休息了。”
这一声“狐夫人”甚是刺耳,唐棠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你们家的账做的甚是复杂,李玉那么爱较真儿,不搞清楚不行,倒是苦着我们俩跟着,特别是从头到尾还是江白在算。我们也想早些休息了,正好你来了,快把她带走罢。”
李玉瞪了唐棠一眼,一时无法还嘴。三人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寒风一过,不由冷的打了个哆嗦,将衣襟拢的更紧了些。杨凤将斗篷解下披在李玉身上,微笑道:“那便不再打扰,雪更,将夫人的斗篷拿来,随便送江姑娘与狐夫人回厢房休息。”
李玉还想挣扎,江白和唐棠已经很无情地跟着雪更走了,她只得作罢。
天凉了,赵一一整日躲在望月台中连个门都不愿开。不过这每日游走各势力之间,是懈怠不得的,总要时不时接待一些人,与他们说一些你知我懂晦暗不明的话。这不,准备早早休息,又有人来报,轻凤公主来了。
穿戴整齐,看着仅是着一身红色便衣的轻凤,赵一一微微笑道:“不知公主这么晚来白莲宫有何贵干?”
轻凤嘲弄勾了勾嘴唇道:“我只是来问问,我的事如何了?”
今日她在昭国寺守了几个时辰也不见狐延回去,越等越是恼火。狐延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安生。她冒着危险回来只是为解了大殿下的桃花,并不想沾染半分。
“我的人已经在做,公主稍安勿燥。不过当初公主没有插手杨家之事,那人怕是早就除了。”赵一一喝了口暖茶,将烦躁之气也消了些,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轻凤看她得意的样子,暗暗咬了咬后槽牙,语气不善道:“祭天之事,本公主一直未谢过国师解围,但想必国师也不会介意。若此事国师不愿相帮,也不必勉强。”
赵一一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那日确实是她教唆石泪公主去大闹,也是她秘密派人将她放出宫的,只因姑姑想给她点教训,不要乱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那次石泪归宫后便又被禁足,不过地方转移到了她的白莲宫。白姑姑整日教习她一些心经法诀,先替她启蒙仙智。
赵一一起身,装模作样地执手躬身:“公主哪里话,公主之令,臣焉敢不从?会尽快给公主回复的。”
“那便静候佳音。”
“恭送公主。”
轻凤不愿多瞧她一眼,起身便离。不过是白姑姑的一颗棋子,一只做事的替罪羊,还不值得她正眼相待,多费口舌。便是女娲娘娘,她也仅是客套便罢。
轻凤出了白莲宫,宫里的人早就等在了门口,不必想也知是那位大国师出卖了她。正好,骑马也累了,二话不说上了马车。马车碌碌而行,她从怀里掏出残剩的那片桃花玉瓣,忧心忡忡。
轻凤居于皇后宫中的凤梧殿,殿中植着几颗梧桐树,路径两旁养着奇花异草,整理地格外精致,一片草圃上架着一秋千。殿门正对的会客厅,太子正端坐着,只等大公主轻凤归来。
红苏静静地陪在旁边,倚在太子肩上,身体呈半透明状,目光痴痴地看着太子。太子有所异感,但相信是唐棠已将妖灵赶走,现下只是她说的后遗之症,却是僵着身子不动分毫。
忽听得门外有了声响,殿院中一时亮堂起来。红苏柔柔坐直身子,太子立马起身出门相迎。
“皇姐。”太子恭敬见礼。
轻凤一时惊讶太子竟会在此,再看门边竟还倚着个女子,看情形,竟是个将要消散的梅树精灵。红苏明显感觉到是在看她,一激灵,连忙收了灵力躲在玉簪内。轻凤若有所思,目光顺着她的灵光回转,疑惑地看向太子。眉间红砂登时又刺激了她,不知何时她才能取回自己的法术!
太子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憷,忙问:“皇姐,怎么了?”
轻凤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看多都是伤心,摆了摆手,绕过他往屋里走:“无事。只是你,入夜还在我这儿是要作甚?”
本是一母同胞,且是一胎所生,按理说更应有浓浓的血亲之情,如何皇姐每次看他,眼中不是憎恶便是嫌弃?皇姐倒是与老六合的不错。幼时丧母,父皇多情,唯一的胞姐却又这般,难免让他心里难以过去,忍了忍还是笑着上前。
“皇弟今日在舅舅府中见着了狐延,得知他竟有了家室,此事不知皇姐知否?”
轻凤停步,讶异又怀疑看他:“他有了家室?”
心中迷糊却又恼怒。她的情劫竟还是个已有家室之人!这便更不能容忍,还是除了痛快。
“皇姐不知?可是那狐延戏弄于皇姐?”太子愠怒道。
轻凤扫了眼太子,见他着急为实,有些异样地偏了偏头。且不说别的,这人是历劫的文曲星,同是落难神仙,身在异乡见乡友尚且为一大喜,她也不能总这般无情。面色缓了缓道:“我的确不知他已有家室,否则也不会向父皇求旨赐婚。既然他这般戏耍本公主,本公主也不能轻饶了他。”
“今晚是来问皇姐意愿,明日皇弟便将此事奏于父皇,好好惩治一番这个奸诈小人!皇姐也勿要为此种人伤了情,日后再择佳婿。”太子安慰道。
轻凤好笑地睨他一眼,进门让宫娥伺候着取了斗篷,坐定榻上,点了头算是应下。邀请太子一同在榻上坐了,指了指他的玉簪,接过宫娥递的暖茶:“你这玉簪不错,送于我罢。”
太子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谦谦道:“若皇姐喜欢,那本宫回去取下后差人给皇姐送来。”
“我现在就想要。”轻凤仍旧盯着他的额间,半丝不容讨价还价。
太子见她如此坚持,犹豫许久还是从头上取下玉簪,玉冠也随之取下,一头墨发散落下来,额间的丹砂更显妖艳。
轻凤拿着簪子进入左边小阁中,取出一只簪盒,摆好朱砂、笔及黄纸,将所有人都遣出去只留下太子一人。将簪子放入,毛笔点朱砂在黄纸上洋洋洒洒画了个符,随后将簪盒包了一圈,收入袖中。
“皇姐,你这是?”太子此时也看出是这玉簪有异样。
轻凤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是收妖,不然干什么?都说说你最近干什么了?”
“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难免还是有些受惊,这送走一个怎么还有一个,太子想了想道,“皇姐,你是说那支玉簪是妖精变得?可那玉簪是……”
轻凤都懒得骂他:“是只梅树精寄身在你的簪子里,是个未真正成妖的精灵罢了。日后注意点。”
太子这才了然,还是唐棠除的那只,看来是又跑回来了,担心问道:“这梅树精皇姐要如何处置?不若让人送去给大国师处置?”
虽然太子也一直以为这大国师乃是个神棍,祸国殃民,创建白莲教蛊惑人心。但如今,唐棠不能永除,面临此事唯一能想到的竟只有她。
轻凤不屑地哼了一声,拢拢袖子坐回软塌,拎起紫砂雕凤茶壶倒了杯茶,又给他倒了杯,神情自若道:“我自会处置,你且回去休息罢。”
太子点了点头:“多谢皇姐,皇弟这便回去了。”
轻凤看他离去,半晌从袖中取出被封印的簪盒,摆弄两下,想想现在的悲惨境地,便不忍回首当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