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皱了皱眉,待看清楚盈思头上那枚红珊瑚珠钗的模样时,不禁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那正是赵令仪之前送给燕飞的珠钗!
楚盈思将赵令仪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头涌上一阵快意。她缓步上前,对着教习先生柔声道:“学生来迟,向先生请罪。但并非学生怠慢学业,乃是协助西院士处理一些报考名册的事情。学生愿自罚默写校规三十遍,以示悔过。”
楚盈思的身份在星空书院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书院的教习先生没有不知道的,本来就不会难为她。加上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教习先生便顺着台阶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罢了,坐下来听课吧。”
楚盈思恭敬地行了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将书本拿出来,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意,幽黑的瞳孔中隐隐泛着猩红,危险的征兆若隐若现。
赵令仪望着滔滔不绝的教习先生,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急如焚。
燕飞的簪子怎么会落到楚盈思的手里?
楚盈思这个行为又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各种疑问纷沓至来,在赵令仪的脑海中缠成一团乱麻,头疼欲裂。
其实从楚盈思的神情赵令仪已经看出对方是在示威,只是在示威背后的意义,赵令仪却不敢去面对。
那就是,燕飞很有可能遇到了不测。
赵令仪脊背发凉,如坐针毡,根本无心听教习先生在说什么,等到终于挨到了下课,她正准备去质问楚盈思,对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飞快地离开了亭台,往廊桥上走去。
赵令仪立即跟了上去,楚盈思却越走越快,似乎是在有意甩开她。
就这么急促地追赶了一段距离,眼瞧着往书院门口越来越近,对方也没有停步的意思。赵令仪看着楚盈思走到门口,对着守门的书童说了句什么,就被放行了。临出门前楚盈思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令仪一眼,那笑容却透着薄凉的冷意。
赵令仪看楚盈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松柏林外,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追了上去。
奇怪的书院门口的书童也并没有阻拦赵令仪,无所事事地靠在一起说着闲话,任由她走出书院。
这边赵令仪忧心忡忡地追赶着楚盈思,书院外却正巧有一人走过来。
他看见了赵令仪的身影,赶紧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然而那袭白衣真真切切,就要消失在道路旁的树林里,黄衫少年连忙也追了上去,高声喊道:“喂,等等我——”
这少年正是前来书院拜访杭秋苒的江绎心,此时浑然忘我地追着赵令仪,完全把自己的老师抛之脑后了。
江绎心发现赵令仪走的很急,与平时的神态大相径庭,猜测到是出了什么事。怕赵令仪出什么意外,又怕暴露了自己,江绎心便加快了脚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赵令仪追着楚盈思,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对方越走越偏,简直是故意在把她往树林里引。
赵令仪明白现在抽身离去才是最稳妥的,然而出于对燕飞的担忧,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只能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咬着牙去闯一闯。
楚盈思终于停下了,她转身看着匆匆赶来的赵令仪,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真是主仆情深。”
她抬手将发髻上的那枚红珊瑚珠钗抽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抬脚踩进泥里。
“这种下等人的东西,多戴一秒都嫌恶心。”
赵令仪看着楚盈思践踏着那柄珠钗,眼眶发红,猛然攥紧手指,一字一顿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丑陋。珠钗弄脏了还可以复原,可若是品行肮脏,用再昂贵的脂粉也掩盖不住。燕飞到底怎么样了?”
“是吗?”楚盈思反而愉悦的笑起来,黑中泛红的眼珠昭示着入魔的深层状态,看得赵令仪暗暗心惊。
在书库的一段时间,明明将两人彻底隔离了,赵令仪还以为楚盈思应该有所好转,没想到她竟然会变本加厉。
“赵令仪,你就会说些冠冕堂皇的空话。”楚盈思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哥哥将你禁足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护着你!我哪点不如你,竟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偏袒于你!我怎能甘心!”
“你为什么要出现!没有你我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失去!”
楚盈思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原本秀美的面容有些扭曲,眼眶中的泪水倾泻而下。
赵令仪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错了。你哥哥只是不想你误入歧途。至于我,世上身负才学的人何其之多,我根本微不足道。读书人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我的成绩如何影响不了你,但你若输给自己的心魔,便是真的输了。”
“输给心魔便是真的输?”楚盈思喃喃着,眼中的红色有所动摇,面露挣扎,然而下一刻她便摇了摇头,厉声道:“不,我不会输!只要除掉你,我就赢了!秀才考试的榜首就是我的!”
赵令仪微微一凛,就听楚盈思大喊道:“你们还不快动手!”
随着楚盈思这句话落下,数十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从上空悄然落下,将赵令仪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不等赵令仪有所反应,为首的蒙面人已经飞身而出,一剑刺向了赵令仪。
赵令仪立即侧身躲过,同时屈膝下腰,灵活的绕到那蒙面人的背后,抬脚一踢,四两拨千斤地将那人逼退了一丈远。
并非是赵令仪突然领悟了绝世武学,只是因为赵令仪是童子试的榜首,双甲之才,后又在白马诗社以诗对辨三人,获御赐诗号“射月”,本身积攒了大量的文人之力。后禁足书库,又因祸得福的阅读了许多学士的绝笔之作,更是将气运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正由于这些经历,赵令仪深受文人之力的滋养,如今也算是脱胎换骨。
这黑衣人的攻势并不容易应对,赵令仪能抵挡一击,完全是文人之力带来的身形敏捷效果。
可是赵令仪再有能耐,目前也不过是个童生,所具备的文人之力有限,这群黑衣人一个一个地攻上来,赵令仪实在有些吃不消。
一个疏忽就被身后的黑衣人偷袭,手臂上挨了一剑,剧烈的疼痛使赵令仪面色发白,强咬着牙关躲过紧追不舍的攻击,已是冷汗淋漓。
楚盈思将赵令仪的狼狈看在眼中,不禁得意的勾起嘴角。
又一道劲风袭来,赵令仪眼前已经有些恍惚,自知自己躲不过了,咬牙准备迎上这一击,却突然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剑。
少年动作笨拙,不会避开要害,只懂得结结实实的当个肉盾,脸色都痛得发白了,还回过头来对着她笑:“赵令仪,这人太厉害我打不过……”说着眼圈一红,倒真像是委屈了起来。
赵令仪愣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却是笑着说道:“打不过不要紧,别哭就行。”
这人天性软弱,特别好哭,丢个石头养死了花草都会闷闷不乐,非要她哄一哄才好。
就连在刑场上,他将那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插进赵令仪心窝的时候,也是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个不停。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面色苍白,喃喃的对她说:“别恨我,令仪……”
可是怎么能不恨你呢。
江绎心。
一瞬间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种画面,然而最终都烟悄云散,在赵令仪眼前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孔,跟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
江绎心别过脸去,一脸望见了隔岸观火的楚盈思,面色一冷,怒气冲冲的喊道:“快叫你的人停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看见一个黑衣人向赵令仪袭去,连忙拉过赵令仪转了个圈,又挨了毫不留情的一剑,倒吸一口凉气,只会用眼睛怒视着楚盈思,连话都说不出了。
“赵令仪,被人欺辱的滋味如何?”楚盈思吃吃的笑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赵令仪身边,黑衣人自动停下攻势退到她的身后,恭敬地低着头。
赵令仪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的道:“楚盈思,收手吧。回头是岸,你还有哥哥在牵挂着你,我可以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赵令仪,你可真是好心。可惜——”楚盈思挑起眉梢,眼角的描红透出几分邪气,冷冷的看着她,“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愚弄的楚盈思了。哥哥和你都是一样,满口假仁假义,实际上都只是怕着我罢了!”
她一抬手,黑衣人又要扑过来,江绎心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朝着黑衣人喊道:“放肆!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竟然敢……”
“挡我者死!”楚盈思打断了江绎心的话,挥袖让黑衣人一拥而上:“不留活口!”
乌云一样的黑影压上来,赵令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冷眼望着这些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