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心一时语塞,涨红了脸看着她,最后泄了气,哀嚎道:“那咱们还要在这院子住多久?”
一想到还要在这院子里,天天跟那些鬼抬头不见低头见,江泽心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人飘来飘去是惬意,一群人飘来飘去就是惊悚了!
“唔,最少也得一两个月吧,”赵令仪看他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眼里溢出些许笑意,慢悠悠的道,“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
江泽心深受打击,像霜打的茄子般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赵令仪,只得在心里祈祷这凶案早点了结了。
也许等赵清扬认罪伏诛,这院子里的亡魂才能得到安息。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的回到了外院。江泽心不想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鬼脸儿,自顾自飘进了卧房。
赵令仪知道他在生闷气,但眼下更要紧的是将赵清扬的罪证这一事告诉穆青,她便先坐在石凳上等着穆青回来。
天边霞色渐浓,赵令仪正撑着手肘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她抬眼一看,果然是推门而入的穆青,蓝白色的衫子微微晃动,下面是一双素白的布鞋。这身装束赵令仪再熟悉不过,正是星空书院的学生装。
不过穿在穆青的身上倒有些稀奇了。
“你不是最不爱穿这身的么,怎么今天穿得这么正式?”赵令仪抬起脸来,明艳的眉眼朝着穆青微微一弯。
虽然这一世两人并没有经历过前世那些坎坷,但两人倒是同样的一见如故,相处了一段日子下来,穆青对赵令仪是无话不谈,性子偏冷的赵令仪也会偶尔打趣好友。
“还不是新来了个教习先生!听说是有什么后台,比书院里的老古板还要严!”穆青立刻连声叫苦,满脸不爽的坐了下来,端起石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抹抹下巴:“方才下雨的时候,别的班都准了休息,就那个木头脸是个奇葩,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非让我们在凄风苦雨中足足背了半个时辰的书,真真丧心病狂!”
赵令仪听她说得气愤,不便直言其实方才只是小雨而已,只是眉眼微弯,纵容的看着好友,嘴里应和道:“听你说来的确是不近人情了。”
“不近人情?”穆青搓了搓手臂,没好气的道,“我看呐,那家伙根本就没有人性!”
赵令仪扑哧一笑,顺了顺她的背,穆青哼哼了两声,有了好友的安慰脸色好了不少。她消了火气,才想起袖子里的那个东西来,“呀”的轻呼一声,赶紧掏出来查看。
瞧着东西并没有压碎,穆青才松了一口气,垂手摊在桌子上,兴冲冲的向赵令仪邀功:“令仪你看,这东西是我跑了两条街才买到的,还热乎着呢。”
赵令仪低头一看,那桌上正放着一个四方的油纸包,黄澄澄的,透出几点零星的油渍,梅花般印在纸上,香气正源源不断的飘出来。
“这是……?”她看了看穆青,对方扬唇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下巴一抬,得意洋洋的道:“这叫梅花烧饼,是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吃的。”
穆青说完,手指灵巧的将纸包打开,像剥竹笋一样,一层层的油纸摊在桌面上,每掀开一层,香气就浓郁不少。
赵令仪颇觉有趣,便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眉眼间更多了几分生动。
闻声出来的江泽心一眼便望见那个烧饼,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目光一转看到石凳上目不转睛的赵令仪,心又重重的跳了一下。
连着心动两次,江泽心确认自己是没出息了,其余的花花草草再美,也赶不上那个烧饼。烧饼再香,也赶不上赵令仪。
穆青刷刷几下便将黄纸剥完,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圆饼来。那烧饼饱满酥脆,形如满月,在晚霞的照耀下勾勒出一圈迷蒙的金边。最妙的是那饼上洒着白色的芝麻,正好是一朵朵小梅花的形状,看上去煞是可爱。
“这“梅花”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赵令仪瞧的新奇有趣,不禁赞叹道。
“那当然,你尝尝。”穆青傲娇的一挑眉毛,拍拍胸脯,“对于美食本小姐从来没有看走眼过。”
赵令仪笑了笑,对穆青点点头,起身从柴房的灶上拿了两对竹筷来,一双递给穆青,一双拿在手中,将那张圆饼分成几块,轻轻夹起一块咬了口:“好吃。”
穆青得了夸奖很高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说的没错吧?”
她们两人这一问一答聊得开心,却苦了旁边全程围观的江泽心。
那金黄的烧饼就在面前,他只能干瞧着,不由得有点委屈。他眼神哀怨的望了一眼赵令仪,后者拿筷子的手不禁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
谁叫他只是个魂体,赵令仪也只能狠狠心装没看见了。
江泽心唉声叹气,一转眼看到几个幽魂正在树边探头探脑,不禁怒向胆边生,飘过去挥挥袖子赶他们走:“看什么看,你们能吃吗,看穿了也没辙。”
这句话他说的分外伤感,看着那些幽魂哭哭啼啼的飘走,他也没有胜利的喜悦。
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就是骂别人的每句话都像在内涵自己。
这边赵令仪跟穆青吃完了烧饼,便脸色凝重起来,开始谈正事。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赵令仪也觉得有些疲惫,她努力打起精神,斟酌了一下语句开口道:“穆青,你上次提过的上书之事,可有什么进展么?”
“嗯,我回来就想跟你说这事的,”穆青安抚的拍拍她的肩,“你可以放心了,今日早朝我托付的人已经将赵清扬一事上奏朝廷,陛下当庭震怒,下旨转交给大理寺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有眉目了。只不过……”
穆青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难以启齿的道:“此事并不乐观,这院子虽然原属于赵清扬,但被我夺来已有些时日,院子里的这些尸骨他完全可以抵赖,推说是我陷害他。我并不怕被他反咬,只担心给他定罪会难上加难。”
穆青看了眼赵令仪,在心底叹了口气,还有一句话她没说,那就是此事上奏后,赵家已经在活动了。赵家多年为官,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除颇为棘手,这案子拖得越长,对赵家就越有利。
“不,赵清扬的罪证不止这个院子。”
清冷的声音响起,赵令仪微微笑了笑,一字一顿的道,“他还留下了一个最关键的证据。”
接着,赵令仪便把人骨瓷瓶一事细细说给了穆青,当提到那几个瓷瓶就放在后院的杂物房时,穆青浑身打了个冷战,及时捂住赵令仪的嘴道:“别说了。”
赵令仪无奈的看了看好友,点点头表示不再说下去。
穆青脸色苍白,牙齿都在打战,抽着凉气感叹:“那赵清扬真不是东西。”
树后面的江泽心和游魂们点头附议。
“可是如何能证明一定属于赵清扬呢?”定了定神,穆青蹙眉说道。
“炼制那瓷瓶的原料隶属于赵家特有的私窑,赵清扬想赖也赖不了,”赵令仪声音轻缓,眸中透着冷意,“而且能做出这种事,说明这个人凉薄到了极点,也肆无忌惮到了极点,这么能满足他恶趣味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全部丢掉的,我猜这种瓷瓶他的府中也有,那时候大理寺一查就水落石出了。”
“你说的有道理!”穆青振作了起来,恨恨道:“这下看他还怎么抵赖!”
吃了这颗定心丸,穆青也踏实了不少,不过一想到那个人骨瓷瓶还是有点发怵,对赵令仪又愧疚了几分,咬了咬唇提议道:“要不你跟着我回穆府吧,这院子实在太阴森了,我是不好意思让你再住这儿了。”
赵令仪看到穆青关切的神色心中一暖,她将手搭在穆青的手上,笑着道:“不用麻烦了,我在这里习惯了,你的心意我领了。”
赵令仪的确不是客套话,这院子安静,是一个看书的好地方。至于那些鬼魂她又看不见,没什么可畏惧的。
若是进了穆府,便要被禁锢在条条框框里,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何况真住在穆府里,她赵令仪就绝对会被打上“穆家”的烙印,没人会相信她跟穆家无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穆青听她说的坚定,也不好勉强,只得轻叹道:“那好吧,你先住着,缺什么就跟我说。”
赵令仪含笑颔首。
她这边回绝得干脆,直把一旁的江泽心憋出内伤来。他暗暗咬牙,气鼓鼓的揪着旁边的杂草,散发的寒气让周围的游魂都自动远离三尺。
穆青见天色已晚,便跟赵令仪告辞了,临行前犹自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
赵令仪送她到门口,看到那抹蓝白色的身影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石桌上还剩着一两块烧饼,赵令仪将它们收拾干净,才面带倦意的坐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