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扬虽不像前世一般是公孙夫人盼了十年才得的一子,但却也是唯一的独子,心肝宝贝,自幼娇生惯养的赵清扬颇有些无法无天,虽然以他的家世,在京城来说算不得出挑,但是有大长公主做靠山,也是风头两无。
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愤怒的同时,背后也还有凉意,的确被赵令仪那些阴森森的话给吓到了。
想起那埋藏着无数具尸体的院落,想起尸体都被挖了出来,重见天日而怨气不散,在想到那座小院里,只觉得怨气冲天。
“公子您安心,这肯定只是吓唬您的,说不定这个女子是穆青安排的。”
“你当本公子是傻子吗?!”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的眼睛痛,几个小厮瞬间飞出去,他会往灵异方面想吗?
“不管是不是鬼魂来索命,反正那小院不能留了,找几个人去小院点火。”
那张阴沉的脸上阴影斑驳,就连俊美无双都成了狠毒到极致的艳丽,微微上挑的丹凤三角眼无不在诉说着此人心中的毒怨。
小厮们纷纷道是。
杀人放火,害人性命,这种事情是常做的,并不生疏。
至于那一场大火会烧死多少人,多少的女子含恨而终,这不是他们能考虑的问题,他们只是无名小卒,受人指使。这样想,仿佛就能减轻自己心中的罪恶感。
月黑风高杀人夜。
几个小厮手上拿着油桶,开始在夜间悄悄行走。
长安城夜间一向是繁华的,过了十一点才会有侍卫在街上巡逻,不让闲杂人等出行。
几个小厮做惯了这种事儿,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要烧的是昔日少爷的府邸。
四个人分头行动,分别从四个角倒能燃烧起来的油,就像是魑魅魍魉在夜间横行。
长安街道白日便如同百鬼夜行,晚间更是如此。
江泽心坐在房檐上,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冷笑一声。
程伯庸以身殉天道,成为了魔族人的天命,他便留在了人间。
可人家的问题从来没有解决过,即便是将时间线调整回来,一切还没开始崩坏之前,也逐渐走向崩坏。
人间魑魅魍魉横行,即便是用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也拉不回来,魔杖再一点点覆盖从每个人的心间。
他翻身跳下墙,悄悄的走到一个人的身边,伸手用一团布蘸了点儿还没倒干净的油,然后后退,慢慢的写出了恨这个字。又拿走了对方的火石将油点燃,火光突然一亮,在黑暗当中散发着幽幽的光,风吹不灭,幽然无比。
那个走到东面角落的人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那一个大字,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油桶没淋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洒的四处都是。
然后大喊一声:“啊——”
其余三个角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压低声音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他指着那大大的恨字,说不出来话。
其他人定睛一瞧,也看清楚了这个字,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不会是有人故意吓唬咱们?”
“就算是有人故意吓唬咱们,也是咱们行迹败漏了。”
这四个人四处张望,愣是连个人影子都没看着。
他们家少爷为了方便行事,特意买了偏僻地方的一所小宅,正街上灯火通明,这小道里面安安静静。
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响,一声闷哼,其中一个人跪在地上,腿肚子都哆嗦,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同样还是因为剧痛。
他惊骇地说:“有鬼绝对是有鬼!”
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说出这样的话,突然而来的袭击,让每个人的胆子都被吓破了。
尤其是这些人知道那些姑娘死得有多惨,想到一个个冤魂不灭,缠绕在身边,而他们就是帮凶出去掩埋的人,甚至是将姑娘压送到公子那儿的人,心虚无比,一个赶着一个的往出奔走,至于那些油都洒在了地上。
江泽心冷哼一声,真是不经吓。
便是此时身边传来幽幽的啼哭:“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飘在空中的女孩哭泣连连,女孩儿的脸肿的老高,一条一条鞭子抽下去的痕迹,衣衫凌乱破碎,伤口惨不忍睹,全身上下就没有好的地方,鼻子眼睛都在往下流血。
江泽心一个哆嗦,连退了两步,继而没好气的说:“我可是帮你们收拾这帮畜生,你怎么还在背后吓我。”
紧接着穿墙而过,无数的怨魂一个个露出脑袋,堆砌良多,那幽怨的眼睛盯着江泽心在黑暗当中宛若狼群睁眼。
“我们是想感谢你……”
江泽心捂住了自己的眉心,揉了揉眼睛,实在是那眼睛。
这些死状凄惨的怨灵,一个个围上前来,还有在靠近的架势江泽心立即腾空一跃,跳上了墙,紧接着推门而入进了屋。
自然是去找了赵令仪。
“我害怕。”
屋里面一片漆黑,大半夜的人还在睡觉,赵令仪感知到门被推开,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在赵令仪还没说话之前,飞快的说出了:“我害怕外边有人过来点房子,虽说把人吓走了,但我也被鬼吓到了。”
她其实没有起床气,但是大半夜被推开房门还是很不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还有些沙哑:“滚出去。”
江泽心委屈巴巴地关上门,坐在廊下看着天空一弯明月,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不想这样孤单的活着,所以他萌生出来一个念头,反正也能碰到食物,不如挨家挨户的点房子,看一片火海,听人声鼎沸。
“咯吱——”
门被推开了,赵令仪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同样坐在阶梯上,叹了口气:“要不然我领你去寺庙烧香拜佛,请个法师来做做法吧。”
旁边儿的一群怨鬼飞速摇头。
江泽心捂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怕法师来了没什么用。说到底还是赵清扬不死,赵清扬若死了,他们怨气也就消了。”
怨鬼齐刷刷的点头。
他顿了顿,又说:“所以我觉得为今之计是尽快搬离这个房子,换一个院子住。”
鬼才会想在这个鬼地方住下去呢。
赵令仪的神色比方才还要忧郁:“比住鬼屋更难的事,手头没钱。”
这院子是目前借给她暂时落脚的,穆青是从赵清扬手里抢回来的,手头也没第二个院子,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人一回。
倘若从这里搬走,那么接下来要住哪里,就成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赵令仪是着实体会到了。
江泽心不死心的问:“你很厉害,我也很厉害,咱们两个骗吃骗喝,难道还成问题了?”
“乱世想要骗吃骗喝当然很容易,可是整个长安城从目前来说还算是盛世。”赵令仪说完以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眉头一皱,认真的说:“凭本事吃饭,喝来骗吃骗喝?”
“那咱们卖字画呢?我记得你的字画很值钱,这些日子你写了不少,都在那放着呢。”
“首先那些都是练笔之作,用的纸张以及毛笔都不好,其实就是没人认识我,昔日赵令仪名动整个长安城,如今赵令仪是无人识得。”她摸了摸自己鼻子,这么说也有点尴尬。
昔日的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陛下和他的师傅赵令仪面临着换个院子都很艰难的处境。
两个人面面相对两对无言良久,又是叹了口气,并肩坐在那阶梯上,看着天空当中弯弯的月亮,觉得夏天有点冷。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
江泽心不想过得这么憋屈所以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反正现在没人瞧得见自己,顺手牵羊捏几个钱袋子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可是想要杀人放火的人,现在改了注意,只想小偷小摸,这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赵令仪斜睨他一眼:“我们去告状吧。”
“嗯,嗯?”江泽心满脸茫然。
“我当初可是快要入朝廷的人,所以特意了解了一下朝中高官,如今世道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总不至于偏差太大。吏部侍郎王尧与我亦师亦友……”
“我可是当过皇帝的人,吏部主管的是人事调动,可不管行侦探案。”
赵令仪的指尖敲打着台阶:“赵清扬的父亲在国子监当差,翌年夏季正是官员考核的时候,这个时候参他父亲一个纵子行凶,找吏部侍郎并不为过。”
江泽心点了点头:“既然赵清扬身上动不了手脚,动一动他父亲也是理所当然的。”说完还瞧了瞧赵令仪。
毕竟那也是她的父亲,虽说现在无人知晓。
她仍就仰天长望:“王尧都不认识我了。”
岂止是他不认识,自己所经历的那段时光只能存在于脑海当中。明明走过了这段路,却还是孤身一人,这种感觉真的一点儿都不美妙。
她伸手拍了拍江泽心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很孤独。”
两个孤独的人在月光下落寞伤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