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的满地都是,仿佛镀上一层银辉,正值盛夏时候,虽然地面上那么冷,也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也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微风轻拂,才会给人凉爽的感觉,身上穿着薄薄的衣裳随风飘扬,刚刚洗过的青丝,随着风也不断浮动,素面朝天,别有一番美观。
赵令仪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廊下的红漆柱子上,双脚悬空晃来晃去,虽然这样不合规矩,可自从她能忤逆规矩以后,就一直不喜欢照着规矩行事,这是迟来的叛逆。
小院子很简单朴素,却正好符合他清淡的审美,脑袋歪在住这边,静静的瞧着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在夜半时分到来,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再撞到主人家正好纳凉,也不觉得羞耻,反而堂堂正正地当起了梁上君子。
“好久不见。”江泽心笑眯眯的打招呼。
赵令仪看着那张脸,觉得此时此刻他还笑得出来,也是不一般。点了点头,算是比较友好:“喝杯茶吗?”
“我只喝信阳毛尖,你这里有吗?”太子殿下口味很刁钻,虽然眼下已经不是了。
赵令仪果断的摇了摇头,自己这里的茶还是穆青叫人置办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顶尖的茶。
江泽心沉痛地说:“你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吗?”
“只有太子殿下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从前就是受这种待遇的,穆青拿来的茶挺好的,一般的庶女还喝不着呢。”也许是起点太卑微的缘故,赵令仪从来不觉得自己现如今的生活有多差。
江泽心很嫌弃,也很气馁,从前他想喝什么不用说就会有人送到眼前,现在压根没人看得见他。
“拼命保护的天下苍生现在根本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而是毫不犹豫的将你忘记,哪怕是以普通人的身份都不能被记得。”江泽心伸手抚摸着赵令仪的发丝:“这是你的结局,我早就知道,所以不如在梦里。”
当初那样费心的只出来了一个梦,可赵令仪还是不愿意在里面呆着,明明那才是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刻。
活在虚妄当中,总比面对惨淡的现实要好吧。
赵令仪冷静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所以并没有被抛弃的感觉,现在倒是你比我还惨。”
这是实话。
江泽心恼羞起来,实话的确很伤人,但是为什么还要说?
原本决定留下是为了和赵令仪在梦中度过美好,可不曾想最后竟是回不去,然后还无人能看见自己,怎么是一句凄惨能形容的?
他一脚踹在了柱子上,很是不高兴:“你从前从来不会说伤害我的话。”
“你从前也没有现在这么脆弱。”赵令仪觉得江泽心现在就是在破罐子破摔,她心里肯定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是抓狂崩溃毕竟他这么耀眼的一个人,永远在试图吸引别人的目光,现在却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他的心也许充满了淤泥,正准备将谁拽下深渊。
江泽心觉得赵令仪看自己的目光十分的古怪,所以就问了一句,后者自然也是如实回答,他顿时恼羞:“怎么能将我想得如此坏?”
“我为什么不能叫你想的如此?”
你能左右你自己的思维行为,凭什么左右别人的?
江泽心气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那眉头紧锁,小脸儿紧绷绷的,过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就走。
没人能看得见他,但他却能触碰到实物,门打开,从外人的角度就是被一阵风给吹开。
于是小院子又只剩下了赵令仪一个人。
她坐在那儿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追了出去,门也打开,一眼望出去,向着四周空无一人,都是一户又一户的人家,门房紧闭,毕竟时候已经不早。
江泽心是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他叹了口气,知道江泽心心里苦,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被圣人牵扯进来,投放到人间,回不到星族当中,现在连人族都将他忽视。
如果万事都追究起一个源头的话,如果赵令仪没出事,就不会有江泽心后来。
她知道他心里苦。
“在找我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江泽心蹲在墙头上,活像一只猫,眼睛笑意盈盈那叫一个得意。
赵令仪抬起头来,就看见他蹲在墙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更添圣洁。
“我不是出来找你的,是你走没把门关。”她慢吞吞的说。
江泽心的神色从得意变成了失落,用幽怨的眼睛盯着赵令仪看,目不转睛看得人背后发凉,只觉得阴森森的。
赵令仪十分干脆地打了个寒颤,往屋里面走,回我以后,找出一件披风披在了身上。
这款式居然是男士的。
这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厨房里面还有刚劈过的木头摆放在哪,米缸里还有一缸的米,怎么瞧都是住过人的,可偏偏一个人都没有。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穆青原来在这里养小白脸吧?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甩出了脑袋。
我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未婚姑娘养小白脸还是闻所未闻的。
穆青虽然很彪悍,但有个更彪悍的老爹,她要是敢那么干,估计会被打折腿。
屋里的门推开又关上,江泽心跟了进来。
只点了一盏蜡烛,屋内灯光昏暗。
江泽心的脸色越发难看,阴沉沉的:“我要留下来。”
赵令仪嗯了一声。
气氛突然一暖,他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原本还准备了很多的话,全都没派上用场,一时之间竟有些哑然。
这两个人之间的拉锯唱,可是打了很长时间,谁都不能说服谁,江泽心问心有愧,如今心情又不好,本以为两个人要争吵一番,结果没想到赵令仪轻轻松松嗯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江泽心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一时之间有些不大的劲儿,忍不住问:“你真的要留下我?”
赵令仪指了指旁边的房间:“房间不多,但是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你住那一间。”
江泽心眼睛一酸,委屈巴巴的就开始掉眼泪。最近经历的事情有些多,原本平静的心变的起伏不定,偶尔脾气也还会变坏,但是真的哭出来还是第一次。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看上去无助又可怜。少年总是忍不住让人想要去保护的,毕竟如此精致,让人心之向往。
美少年有着一种夭折的美丽,江泽心如今跟魂魄状态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能碰到实体,所以在孤单寂寞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有了美少年的风范。
赵令仪瞧着他:“我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也不想安慰你,因为你的内心绝对比我强大,作为一个弱者,安慰强者是没有理由的。”
他说:“我觉得这是你偷懒的托词。”
赵令仪并没有否认,只是说:“不管咱们从前有什么恩恩怨怨,恩怨情仇,从今日起都一笔勾销,我是孤身一人走在这世界上的,你也是,那我们就结伴而行吧。”
“伴侣?”
“同伴。”
江泽心旧事重提:“他已经死了。”
“关他什么事?”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总是达不成一致,江泽心也看出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冷静地点头说:“同伴就同伴。”
若是同伴一生,那与情侣又有什么区别?
赵令仪不知道江泽心是什么打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当回事儿,她现在的感情有些淡漠,可能是所有的爱都随着人的消失而消失。
将门关好,屋内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蜡烛一吹,整片空间都陷入黑暗,她坐在床边也不躺下,就是静静的坐着。
过了好长时间以后,才躺回了床上,蜷缩起来,盖紧了被子,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也不知梦见了什么,伤心了很久。
思念一个人可能就是这样,躲得了白日的喧闹,躲不了四下无人,夜间漆黑。
在最脆弱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让江泽心给自己编织一个梦,干脆就沉睡在梦中,不要醒了,可那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在赵令仪最脆弱的时候会这么想,转瞬就会抛弃。
她宁愿清醒着痛苦,即便是有多痛苦,也不会再流于表面,再也没有那样撕心裂肺的哭过了。
程伯庸于赵令仪是世上珍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半夜时分,眼睛骤然睁开,在黑暗当中悄无声息地睁了很久,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没入枕巾上。
她擦了擦眼泪,再一次的闭上眼睛,久久没有睡着,却一直忍耐着。
然后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在桌子上,板凳上,窗帘上,她爬了起来,若无其事的穿上衣服,出去打水洗脸。
又是崭新的一天,阳光充满了希望,空气充满了灼热,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过来。
那胸口隐隐的疼痛,被留在了昨晚,不值一提,无人知晓。
江泽心站在转角处,看着赵令仪的身影。
大概是无人知晓吧,谁会那么清楚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