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誓言不可谓不重了，苏光亮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就才匆匆往一个铺子里走。

尹三钱抱着女婴目送苏光亮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过身，将女婴放在车厢里，将车头一转，一甩鞭子，往城外走去。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得了一笔横财他得意不已，忍不住哼起了小调，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这十五两银子该怎么花了，十两留着给大儿子娶媳妇用，三两把房屋重新修缮粉刷一边，剩下的二两留下做家用，待会儿先割上两斤肉，给孩子们解解馋。他盘算来盘算去，唯独没有一文钱是花在车里的女婴身上的。

马车走到捡到女婴的小桥边，他下了马车往四周看看，这里比较偏僻，并没有行人走动，他回身将女婴从车里抱出来，哼笑一声："你本来就是从这里捡的，还给你放在这里吧，这就是你的命！"随手将襁褓往桥洞底下一扔，"你要怨就怨你亲生父母吧，可千万别找我啊。"他拍拍怀里的银子，笑："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等我回去了给你烧几刀纸钱，也算为你尽心了。"

女婴闷哼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尹三钱从桥洞底下钻出来，谨慎地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大摇大摆地驾着马车走了。

女婴仿佛一直在桥洞底下，从未离开过，除了尹三钱，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希望和绝望。而好心人苏光亮，一直以为寒夜里捡到的女婴在一个普通的农家，过着被父母兄长疼爱的好日子。

然而，有句老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尹三钱自以为瞒过了众人，却瞒不过老天，他承诺的纸钱在问了纸钱的价格之后并没有烧出去，有那个钱还不如给孩子们买些零嘴吃。

钱的来源能瞒得过儿子们，却瞒不过枕边人，夫妻两个躺在被窝里捂着嘴笑，恨不得再多遇到几个弃婴。

"这事你跟谁都被说，你娘也别说。"尹三钱不放心地叮嘱。

尹妻在黑暗中咧着嘴笑，闻言嗔了丈夫一声，"你当我傻啊，我娘家侄子也要娶亲了，我要说了我娘肯定逼我借钱给他们家盖房子，这钱铁定有借无还，咱们三个儿子呢！"

尹三钱心下大定，与妻子絮絮叨叨商量着大儿子的亲事，让她跟亲家商量商量，把彩礼钱再压一压，如此二儿子娶媳妇的钱也有了。

有了十五两银子就是有底气，这天，尹三钱捉摸着快过年了，就揣了几百两银子，打算去置办年货。

天阴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尹妻劝他："等天晴了再去不迟。"

"你懂什么。"尹三钱穿好蓑衣，说："这个天去买东西，店家才肯饶几个钱。"这么冷的天，顾客稀少，讨价还价比晴天要容易。

不顾妻子的阻拦，他毅然决然地出门去了。路上除了他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刚走出村子没多远，脚下的鞋子就湿了，冰冷的鞋子包裹着双脚，仿佛踩在冰渣子上走路。他有些后悔没听妻子的劝告，想回去，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出来都出来了，再回去岂不是更亏？

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轰隆！轰隆！"天边闪现噼里啪啦的闪电，随即是阵阵雷声，把他吓了一跳。他嘴里嘟囔着，"这么还打雷了？"这么小的雨很少打雷的。

他不以为意，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镇子了走。突然，天上又出现一道闪电，那道闪电跟长了眼睛一样，一下子击打在他的头上，衣物随即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烧焦的味道，之后人就倒在了泥泞之中。

直到有人路过才发现了他，人送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死了。

"这人真倒霉，竟然被雷劈死了。"大夫摇着头给他盖上白布。

送他过来的人说："人都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人怕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被老天收了吧？"

大夫说："谁知道呢，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看到被雷劈死了，要真是报应，这人铁定缺了大德了。"

别人不知道事情，尹妻却是知道真相的，她看到丈夫被烧焦的尸体后就疯了，嘴里风言风语地向什么人求饶，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好事者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人人都要唾上尹家一口，骂他们是罪有应得。跟他家老大结亲的人家听了这个传闻也上门退了亲，老二老三埋怨老大，老大埋怨死去的爹和疯掉的娘，这个家彻底散掉了。

这事传到城里的时候，已经临近年关了。夏仲春得知这事之后，按着传闻里的地址找到了那座小桥，桥洞底下哪里还有弃婴的身影？

"或许被河水冲走了吧。"腊梅蹲下身子，将篮子里的纸钱拿出来，用火石点燃，边烧边絮叨着，"害你的人已经得到了报应，你就安心地去吧，给你多烧点儿钱，你拿去贿赂鬼差，让他们给你的下辈子安排个好人家。"

"这样不是办法。"夏仲春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说："以后应该派人多往乡下转一转，乡下弃婴的情况比城里更加严重。"她第一次遇到的弃婴就是在乡下。

她蹲下身跟腊梅一起烧纸钱，"另外，还得找人去乡下给村民们讲讲道理，否则我们光捡弃婴回去养着，只是治标不治本。"

"哪儿说的这般容易。"腊梅将最后一叠纸钱引燃，"村里人的脑子很固执的。"说得难听点儿叫冥顽不化。

"事在人为。"夏仲春信心满满，"哪怕我们讲得道理有一户人家听进去，就不算白做。"

"又是人有是钱的，那两个监理舍得出钱才怪了。"腊梅翻翻白眼，她可算是见到霍炎的抠门了，跟他要钱跟要了他命一样。

"其实抛费不了多少，他们不给钱我们就自己上，奶妈们走街串巷的时候跟邻里街坊说一说也行。若要能由官府出面就更好了。"教化乡民本就是官府的职责。

想到即将升迁的李淳风，夏仲春忍不住摇头，"希望咱们下一任父母官，是个真正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官。"（未完待续）